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末世灾变之重修 作者:涂小藤 文案 · 意外从修真界转生到凡俗星球,大道无望怎么办? · 顾绯准备开启一段酷炫狂霸拽的新生活。没想到,天地又灾变了。 · 而浩劫不止带来挣扎与觉醒,也带来她曾经失去的…… · 扫雷: · 师徒CP,倾向虐师父; · 女主不太冷血,金大腿粗壮; · 现代架空,进化流·灾难末世,无丧尸; · 作者智商低,发现BUG时务必抬头看上一条…… · 踩中雷点不能忍的你萌,可以把右上角小红叉当成作者狠、狠、叉、下、去! 内容标签: 末世 随身空间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绯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已修】   出租车在一片高层公寓小区门口停下来,车门打开,司机师傅十分热情地向乘客道别:“慢点,您走好哎!”   “谢谢您,”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长得娇俏美丽的女孩子从车里钻出来,又回身拖出两个大购物袋,略带紧张地跟司机说了句,“我跟您说那传染病的事儿……自家人知道就是,不太好多往外传啊。”   “这我还不晓得?放心吧!”司机师傅探着头,刻意压低了声音,脸上的笑容也透出感激,“弄不好,那就出大事儿啰,医生你长得这么漂亮,真到时候可要少出门!”   “好,我知道,那再见啊!”   “再见再见!”司机师傅摆摆手,才开车走了。   拎着购物袋,顾绯站在路边没动,而是抬眼看着天空,脸上的笑意沉了下来。   九月的天又蓝又高远,万里无云,正午的太阳光将天空映得十分清澈,也让上面那许多蛇纹般时隐时现的阴影看上去,更显得诡异可怕。   这些散布在天空上的蛇纹阴影,是自四个多月前开启的一场噩梦,验证了她在那之前就出现的不安预感。   顾绯猜测它们的出现,应当与灵气的变动有关。随着阴影的一天天清晰、加深,天地间原本虽然稀薄但很温顺的灵气越来越狂躁,尤其是最近,顾绯已经感觉到明显不适,修炼也受了影响。   这是天地将变的征兆。   顾绯前世曾看过上古修士的记载,一旦天地有变,重则轮回崩坍,万道湮灭,生灵灭绝;轻则天翻地覆,百族涂炭,纪元重开。   她刚刚逃脱过万道湮灭,那么这次将被迫经历什么?   那会儿,刚发现蛇纹、仓惶确认了巨变将至的时候,顾绯整个人都快要被怒火和不甘燃烧起来,恨不能质问天道,凭什么,为什么!   她曾付出了多少,失去最重要的师父,才从那个濒临毁灭的修真小世界转生到这灵气近无的凡俗星球,才说服自己放下一切,从此做一个凡人,平淡地生活下去。   天道却起如此变化,而她再没有重新逃脱的能力。   但到了此刻,她的表情已经完全平静了,愤怒被挤压进心底的岩浆,焦灼不屈。   不到世界毁灭在眼前,她不言败。   这一场天地浩劫,众生万物都躲不开,也不能躲。她就拼到最后看看,是不是师父说的那样,天道总有一线生机。   而按照灵气狂躁的这种趋势,迟则三两月,快则半个月,浩劫就将拉开序幕了。   顾绯最初想尝试确定灵气躁动到极限、彻底爆发的日子,但她的修为太低。区区练气八层,还是刚突破不久的,尽管在这个修真传承断绝近万年的凡俗星球,她的个人实力已经站到顶尖,但面对天地大势,就算渡劫期高手也什么都无法阻止。   她只好先做些别的准备。   修炼只能持之以恒,短时间无法突破提升实力,顾绯也不在这上面过多浪费时间。她毫不犹豫地从医院辞职,开始到处收集物资。   八月下旬结束收集,回到家乡云城,这段日子里,她除了修炼外天天外出。仗着修为,她给本市要紧岗位的官员和警备区部分军官直接下了灾难将至的精神暗示。   这种程度的暗示,只是让对方以为是自己自然而然产生的直觉,而接下来环境的变化则会像“证据”一样,让他们对这种直觉渐渐深信不疑。   注意到这些官员里已经有两人开始有动作后,顾绯就不再刻意关注他们了。   顾绯这一世出生的蓝星,和她前世生活的修真界十分不同。信息高度畅通,民众对自己的生活有足够的敏锐。虽然个体实力很弱,但科技力量的可怕丝毫不逊于修真界宗门大派,各种手段更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灵气的稀薄与异常,也使得顾绯前世很多手段都用不出,以至她现在练气八层的实力,比起前世同阶时打了至少四成的折扣。这让她做事谨慎小心,能机巧就不硬顶,更不敢动用要承担不小后果的秘法。   她外出时,尽管也会像提醒司机师傅那样,装作无意透露最近医院发现传染病的事,提醒他们多做准备,但她并不打算做得更多,以至将自己陷入险境。   她本性不喜欢麻烦,只是前世的师父看重因果功德,几十年教导和潜移默化,影响了她很多。   顾绯站在马路边,吸引了不少来回行人的视线,她也习惯了不在意。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到中午下班时间,太阳仍没有带来多少温度,一阵肃冷的干风呼地迎面吹来,将顾绯的围巾掀到脸上。她拨下来随意理了理,看向四周。   最近天气反常,降温地厉害,不像九月倒像是十一月,今天风又大,骑电动车的行人也穿得厚厚的。   大街上喧喧嚷嚷,三个穿校服的中学生一边大声笑闹,从顾绯旁边嗖地骑过去。骑出几米远后,其中一个又猛回头好奇地看她。   生活日常平静地没有任何改变。   因为肉眼看不见天上的蛇纹,所以人们仿佛没受到任何影响,新闻也没有播报过发现端倪。尽管近几个月飞机失事的事故数量激增,光八月份被新闻爆出来的就有九起坠毁三起失踪。各航班减的减停的停。   这些事故引起的机票滞销、对航空公司和相关部门的批评质疑,也仅是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言。除了真正被牵涉其中的,大多数人不过等待一个可有可无的官方定论和事态最终的冷却。大部分人眼里,世界就是如此,不安全是暂时的,事情会解决,天不会塌,明天的太阳和今天一样平淡无奇,柴米油盐的生活一成不变。   顾绯想起她前世曾见过人间灾狱的场面,死气笼罩大地,活着的人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那时她已经是金丹修士,犹自心神震颤。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可能沦为恶鬼中的一员。   但现在她毫无办法,以这个世界的灵气状况,大道是无望的。她甚至不知道灾变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到来,等,只能被动地等待。   而她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此后的一步步必将铺满牺牲和淘汰,生命倒下的悲鸣响彻在每一个世界的历史背后。   她拎着满满的购物袋,慢慢地往小区里面走,路过楼下的小广场,正好听到两个阿姨在大声抱怨。   “最近蚊子怎么这么凶,看咬的这包!”   “哎哟!你看我,我这儿也是!昨儿晚上我们全家半夜起来打蚊子,八个!刚逮完又来,我的天!”   “往年可没有这样的!”   “这年头,快一年一个样儿……”   顾绯路过她们旁边,就停了一停,习惯性地提醒了句:“蚊虫多了容易传染疫病,我看还是多买点东西在家里备着以防万一。”   却不料旁边俩阿姨其中一个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呸呸呸!说谁呢?谁得传染病了?啊,谁得病了,你咒谁啊!”   顾绯有些意外地皱眉,没料到对方反应这么大,但她只是看了这阿姨一眼,又见旁边那个阿姨连忙伸手拉着同伴劝解,她没再说什么,扭头走了。   后面那阿姨愤怒的声音还在传过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品德有问题……”   顾绯不以为意,她提醒别人小心疫病这么多回,被感谢过,被无视过,被嘲笑过大惊小怪,被骂的次数倒很少,这才第二次。   但其实她说的是真的。   灵气的逐步变化已经影响到这个世界的底层生命——微生物和蚊虫。对微生物她没有研究过,但此刻大概也没人发现,蚊子,已经与以往不同了。   四天后。   顾飞坐在街边的户外长椅上,仰头盯着头顶的绿化树。   绿化树的叶子脱落近半,还挂着的也有些发蔫,顾绯目光停留的那处树枝下侧,正吊着一只拇指长的棕壳多足虫。虫子似乎没有了体力,头部两对前足勾在树皮缝隙内,挣扎着想要爬上去,但随着一次次尝试失败,它越来越虚弱,终于一失足从树枝上滑落在地。   这只虫子死了。在虫子尸体周围的地上还散落了许多它的同伴,那些沙土砾一样的黑点子则是密布的死蚊子。   顾绯身周也围着几只嗡嗡乱叫的蚊子,正午干燥的阳光和仲秋空气里反常的寒意好像一点也影响不到它们。   就在两天前,蚊子像突然繁衍了近百倍一样,一下子多成灾,而且个个凶狠地很。   它们出现的同时伴随了昆虫成群莫名的死亡,人们还来不及反应,紧跟着,非洲、南美和东南亚多地就同时爆出大规模传染病疫情,华国中部、南部也很快沦为灾区。   疫情来势汹汹,这些年也时不时就来一次传染病爆发,但往往听上去十分凶险的事情只发生在别人身上,于自己没有切身的体会,也就没有切肤的痛楚。人们熟练地抢购驱虫剂、板蓝根和常用药……除此之外,日子该怎样过还怎样过。   只有少数人悄悄往家里多囤了点粮食。   顾绯的前同事还打电话告诉她各地招募去灾区的医护志愿者,问她有没有意愿,顾绯没说准话。   她没做决定,是因为眼看着用不着做决定了。   谁也没有预料到,仅仅一天之后,欧洲、澳洲、北美……全世界范围内都爆出病例。   华国不但原本的灾区疫情加重,北部也出现疑似病例,并迅速向周边城市蔓延开。甚至传出了异地之间病例情况并不相同的坏消息。   临城出现病例的四个小时后,云城市一院也接到第一起疑似病例。   顾绯在这路边坐了不到半个小时,已经看见四辆救护车开过去。从今天早上起,药店里的人潮一下子拥挤起来。   事态发展得比顾绯意料中更凶猛。   医院里想必也已经乱成一团了。   她提前打了电话给一些亲戚朋友,建议他们囤点东西。疫病消息出来后,有几个人也陆续打了电话来向她道谢。一个家里做生意的同学还问她是不是有内部消息,顾绯推说那会儿只知道国外的病例不太好,谁也没料到会变成现在这样。谁也不想变成现在这样。同学语气有点复杂地谢了她,就挂了电话。   顾绯的心情有些沉重,她站在客厅落地窗前看着小区下面,往常最爱遛弯消食的老人这会儿一个都看不见,遮阳棚下风雨无阻支着的麻将桌也收起来了。   从附近一栋楼下的方向隐约传来一阵阵嚎哭声,顾绯站着听了一会儿,直到哭声渐渐悄不可闻。   她看见几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神情悲哀地走过广场边,为首的老人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盒子,老人身后跟着的女人正是那天小广场上斥骂她的阿姨。带着口罩全副武装的路过居民不无同情地打量这一行人,寒瑟的秋风把这个女人的头发撩拨地凌乱干枯,她失魂一样全然不理,整个人都没了上次的神气。   顾绯大约明白了她上次过于激动的原因。算一算这几天时间,足够让一个虚弱的人从初步感染走向死亡了。      ☆、第二章【已修】   顾绯也开始跟别人一样,每天出去抢购东西。   这短短几天,市场就像疯了似的,规模空前的抢购潮如蝗虫过境般席掠。物价飞涨地厉害,超市里大部分日用品销售情况都火爆起来,连堆积的库存也拿出来了。   顾绯只象征性地买些轻便东西以掩人耳目,她除了修炼之外,一直关注着各方消息。   在疫病爆发后很短时间内,网上就流传出病人的可怖照片,有国内也有国外的。   肿胀发黑、半透明的皮肤,血管下已经能凭肉眼隐约看见发黑的团块,有些还在缓慢蠕动……足以让人联想到历史上最可怕的字眼,黑死病、鼠疫……甚至有人放出了器官变异的照片。   她翻着网络评论,偶尔有一些猜测会不会变丧尸的恶意玩笑,无不在引起围攻痛骂后被删除。但关于世界末日、丧尸指南的种种帖子还是到处流传并火起来。   一天后,顾绯以志愿者的身份回到市一院。   现在医院大概是世界上最忙乱的人类社会机构了。顾绯站在马路对面,远远地就看见院里人前所未有地多,队伍排到外面,犹胜春运高峰期的火车站。   她费了番力气挤进去,找到负责组织志愿者的主任。对方一眼就看见了她,把她抓到一边训了一顿,让她赶紧回家去,顾绯拒绝,主任叹了口气,便不再坚持。   因为知根知底的关系,她没有跟别的稀稀拉拉的志愿者一起,而是很快被安排了与前同事一样的工作,而她的不少前同事,都已经变成了病床上躺着的那些。   顾绯去看过他们,看得心里很难受,却束手无策。   这些人本身就受到了躁动灵气的影响,她根本不敢用自身真气做什么手脚,对方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生机开始崩溃,无法挽回了。   整个医护内部的氛围都很压抑,尽管采取了高压措施,但很快有人不再回来上班。而医院接收病人的速度并没有丝毫放慢,病房不够就加塞,很快走廊也停满了人。   顾绯他们的工作却很简单,病人进来就常规检测,紧接着隔离观察,家属们对此非常不满,医生一露头往往就会被重重围困住质问。   然而,因为各地爆发的疫情并不相同,研究工作几乎毫无进展,专家至今连感染渠道都不能确定,或者说,不敢确定——那就像是上天注定了一些人要去死。   一个消息在小范围内悄然流传开,引起部分人无法言喻的恐慌:微生物正在发生不可预测的变化,这也许就是针对疫病药石罔效的原因。   而外界的新闻中却没有给出任何提示,但并不妨碍人们开始自发采取各种预防措施:消毒水、白醋、中药、酒精……   甚至因为不知打哪儿流出动物感染源的传言,很快社会上掀起一股丢弃宠物的浪潮。   晚上下班回去的时候,顾绯就在医院旁巷子里捡到一只被冻得奄奄一息的哈士奇幼崽。   巷子里光线黯淡近无,她是被虚弱却十分正常的生命波动吸引过去的,鬼使神差地,就把它捡到手里……塞进大衣口袋用灵气温养起来。又转了三个小时也没找到一家开张的宠物店,最后只好去超市挤拼,买了一堆没人要的宠物粮和狗玩具回家。   一回到家,顾绯就把幼崽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到客厅的地毯上。   幼崽被灵气温养了这么久,这会儿烧已经退了,看上去也精神多了。翘起尾巴摇晃着,迈开小短腿,围着地毯来回嗅。   顾绯从没养过小动物,她盯着这玩意儿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找出奶粉罐和狗食盆,用温水调好,放到它面前。   幼崽被香味吸引过来,嗅着顾绯的手指舔了两下,就停不下来了。顾绯最后把手指摁进奶里,它这才顺着手指舔起奶来。   “臭毛病。”   顾绯皱眉,把湿漉漉的手指蹭在幼崽背毛上擦干净。   她盘腿坐在旁边地板上,手指时不时点着幼崽肉嘟嘟的脊背。   出神了半晌,忽然心不在焉地说了句,“哈士奇,给你取个名字,叫哈哈吧……”   幼犬毛烘烘的脑袋埋在食盆里,吧嗒吧嗒猛喝奶,一点反应也没给。   而它太小,越埋头重心越往前,不一会后腿已经翘地悬空,整个身体像要倒立起来一样,尾巴倒是摇地很欢快。   顾绯被这特殊的喝奶技巧逗得一乐,“哈哈,你这么喜欢这个名字吗?我知道啦。”她伸手指去戳幼哈的尾巴尖,话说出口,手突然地顿下来。   一个片段从记忆深处泛上来,那是一个清俊如仙的男人,也这样眉眼含笑地蹲下-身,手按在面前女童柔软的发顶:“顾绯,你这么喜欢这个名字吗?师父知道了。”   “师父……”   顾绯自哂地一笑,手垂下去。   她前世实在受师父影响太深,如今就算自封了那段感情,记忆也会在不经意间被唤起。   然而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小哈没有察觉到新主人的片刻走神,它已经把奶喝完正在舔盘子。顾绯伸手捞起它,连人带狗瞬间从客厅消失。   他们出现在一处院子里,顾绯把手上的小哈放到地上。小哈仍旧紧紧跟在她脚边,摇着短尾巴,顾绯用灵气把它救回来后,它就很乖。但只几秒钟后,小哈的尾巴由轻摇变成来回抡!   它兴奋地在顾绯身旁半米转圈撒欢,连扑带跳地,明显发现了这个地方的好处。   “自己玩去吧。”顾绯嘘了它一声,她要修炼,可没功夫陪它。   这个地方是一片独立的空间,正是前世顾绯的师父留给她的洞府。   当初顾绯得到洞府时,才刚突破到金丹中期,她师父说有事长期外出,将这洞府交由她暂用,甚至教给她彻底掌控洞府之法。   那会儿,顾绯丝毫没有怀疑,只央求要跟随,被师父拒绝,还严命她闭关。直到一年多后,师父留下的命牌突然碎裂,顾绯如坠深渊,回想起当初大概是推算到自身有难,师父才像交待后事一样把大半身家都留给了她。   她的师父是小修真界大宗派洞真谷的掌座之一,分神期修士,更是一位炼器宗师。洞府品质颇高,本身的基础就是三条上品灵脉,里面留给她的好东西也十分可观。然而那时顾绯已因师父的死剖心摧肝,金丹险裂。   她整个人都要随着师父的死崩溃。顾绯七岁被师父捡回,一天天相依为命,说不清稚童的依赖和敬慕是从何时发生了转变。对顾绯来说,师父就是她藏在心里最雀跃的,最美的,最不顾一切的心魔。   顾绯活着的唯一信念只剩下为师父报仇。   当时传回的消息称,师父是在秘境中被人联手逼入险地陨落的,那阵子三大门派都显得风声鹤唳,身为三派之一的洞真谷不知背地里做了什么交易,师父的事最后草草了结。   顾绯不敢相信宗门,从此躲躲藏藏,拼了命地修炼。凭着师父留下来的东西,她拼着自毁根基,无缘大道,才在短短七十年间从金丹硬冲到元婴巅峰,死生折磨已不足道。   本以为复仇之路还长,谁知才修炼到元婴圆满,竟不知从何传出小修真界大劫已至、大道无望的消息。   这条骇人听闻的消息最终被证实,满世界陷入疯狂的修士们掀起腥风血雨,肆意犯下滔天罪孽的同时,也意外揭露出一些此前不为人知的秘密。   原来站在小修真界顶端的三大宗派,早就联手出卖了这个小世界。七十年前,他们就布下炼界大阵,整个小世界,包括所有生灵都面临死局。   孰料布置中的炼界大阵,竟在彻底完工前被人刻意破坏,核心材料也损毁不足,这些年才寻到了替代物,也为修真界多延续了七十年生机。   而当时破坏大阵的人,在现场仅留的线索是辰星火,一界一现的辰星火上次现世,已是数千年前的事了。   况且三大宗派守卫严密,动手的极大可能是内部人。   消息意外提前爆出,三大宗派被愤怒的修士们围攻地无法脱身,但大劫已无法阻止。   内部人是谁,最终无人知晓。   然而“辰星火”,这三个字一出,顾绯当时脑子里就嗡一声炸开了!她心如油煎,又无法言喻地恐惧,唯有一点针刺的寒意,从心脏位置寸寸蔓延开,无比清晰。   三大门派内部人。   师父不为人知的本命火,辰星火。   除了那个人,还有谁?所有的线索竟都告诉顾绯,师父的死亡,竟是他算计好的一切,先前被痛苦遮蔽的疑点也清晰浮出。   师父何等算无遗策,何等地理智,他怎么会贸然犯险,怎会让自己落入困境。   顾绯曾无数次为师父的智慧深深痴迷,然而这一刻她只感觉到冷彻心扉,师父在哪里?七十年,他真的死了吗?   他知道三大宗派的谋算,知道所有人难逃此劫,他为了自己的功德道决然出手了。几十年朝夕相处足够师徒了解彼此,他当然知道徒儿深陷迷妄,把她的满腔感情都看在眼里,不说不动,最后舍她而去。   他也当然知道为了他的死,唯一的徒弟会有多疯狂。顾绯在得知辰星火后,就彻底明白。她疯狂的复仇不但是师父算好的掩护,也是她面对宗门的自保。   顾绯甚至相信,师父也算计到了这一刻她会得知一切真相,心灰意冷,才愿意转世重新追寻大道。   师父的心里,至终唯有大道。他早说过不是吗?她迷障太重,会成为修炼的阻碍。   师父也确实算对了,七十年的仇恨和思念,已经毁了她的道基,也毁了她的心,她眼里的执意在得知真相后刹那灰败,像一柄凋萎的刀尖。   顾绯慢慢回到洞府,坐到地上。她终于想,不用再跟师父顶杠了,就按照师父的安排去做吧,她感到累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能给她留下未来的倚仗,是师父的恩泽,不告诉她实情,也理所应当。他早就交待好一切,“为师去后,莫懈怠修行,须知修道即是修心,须臾不得动摇……”   顾绯最后还是设法杀了那个领头把师父逼入险境的所谓仇人。擦干净手上的血,她对师父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意。   曾经的七十年,是她的地狱,却是小世界的希望所在。当年炼界大阵主材料被损毁,三大门派陷入内讧,阵法留下缺陷无法弥补,众生因此有了转世投胎的机会。   师父在洞府里给她留下一些极为罕见的转世阵法材料,这其中还有多少深意掩藏,顾绯不得而知,她最后只能缓缓露出一个极苦的微笑,她愿意用自己成全师父的算计。   想保有记忆、无损灵魂甚至洞府地转世,所需的天材地宝数量十分惊人,顾绯为此几乎用光自己和师父的积蓄。她准备好一切,启动了转世阵法,老天却又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不知哪个罪孽深重的疯狂修士,恰好此时在附近引动自杀性雷劫。那比常规壮大近百倍的罚雷,颜色已经淬地泛金,一道雷尚在半空时,整个空间都已经有被引动之感。   顾绯咬牙强行提速阵法,结果就这样,她没能落入原本预料的另一个修真界,反而到了这不知湮没在宇宙哪个角落的未知凡俗。   甚至因为这里灵气太过稀薄,她足足等到十二岁才觉醒了元神。   觉醒的第一刻,她想的是,师父若是留下什么计划,恐怕也用不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已修】   在这种灵气稀薄的凡俗世界,基本可以断定大道无望了。撇开这个糟糕的事实,反倒是记忆未醒的前十二年,对顾绯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那十二年里,她就是一个平凡的孩子,有严厉但十分疼爱她的父母,调皮捣蛋,闯祸撒娇,心思很小也很快乐。顾绯第一次像一个正常的孩子那样成长,她从未感受过那么直白的爱和温暖。   她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洞府未损,慢慢修炼总能重回金丹,再活个几百年,之后生老病死由天。   那一天,顾绯下了决心,她用了焚心阵。刚刚觉醒的元神被阵法网缚割裂,灵纹妖冶燃起无边道火,炼尽一身爱欲贪嗔。   她在烈火炼魂的酷烈里,蒸干了自己眼泪。   师父,永别。   封去曾经种种深情,尽管还拥有一模一样的记忆,但顾绯决定重头融入这个世界。   她变成了讨厌的“别人家的孩子”。   她乖巧聪明漂亮学霸,人见人夸到没有朋友。大学念了国内一流医学院,却放弃出国机会婉拒导师哭留,为照顾父母回到云城市一院实习,毕业也直接留下来。   那些前世的记忆于她彻底变成了熟记于脑海的刻板资料,对师父的深情也被当做 “谁没个脑残期”的哂笑。本以为余下的人生能平淡幸福地度过,谁知横生劫难。   灾变留给顾绯的时间只够她做基本的准备,好在这些年,她本来就四处去深山老林无人区寻找修炼资源,洞府里长期备着不少东西。   除了极少数有潜力激发成灵植的稀奇植株外,一片片混杂的果林灌木,随意生长的可食用真菌,已经放养成野菜的各类蔬菜,把原本简单朴素的洞府整个儿变了样。   为了应对灾变,顾绯又把洞府改造了一番。   原本师父留下来的洞府整体看上去像一个三面山一面湖的山谷,山其是构成洞府根基的三条上品灵脉,灵脉勾连成的大阵核心就是山谷上的主院。主院里有修炼室和宝库、书阁,主院周围还有三个院子,一个灵草园,一个灵兽苑,一个是简单的客院。   如今山谷对面的湖泊外围又多了一座山,是顾绯设计师父的仇人和一个疯修士两败俱伤后,杀人从对方洞府抽取的中品灵脉之一。紧邻这座山脚下,顾绯将原本的湖泊分割出来一个大水塘,放养了不少淡水生物。   山外原本空着大片地方,顾绯生生辟出一小片海域,引灌了海水,藻鱼虾蟹贝螺……乱七八糟统统扔进去,先死了一批,活下来的那些就越来越有精神了。   经过转世时候的搜刮,灵草园如今只剩下一些中低阶灵植和稀少的未成熟高阶灵植,灵兽苑空荡荡地,只留了两只不知为何物种的蛋和几个休眠中的灵虫巢。宝库也基本空了,现在顾绯把主院里师父留下的所有东西都打包封了进去。   主院被改造成彻底的现代风格,她为转世重修准备的那些东西也都放进翻新的卧室。   分割泾渭分明。   主院旁边,顾绯另起了两个储藏室,一个布置了小聚灵阵以便长期存放食材,另一个存放生活物资。顾绯收集够一家人用五年的份量,就收手了。   这些东西也只是保险罢了,想活下去,只能去适应环境的变化。如果不能依靠自己在变化中生存,就必会沦为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顾绯修真的事情,她这一世的爸妈也是知道的,就连洞府也带他俩进去过。不过关于前世的记忆,顾绯并没有说,以免一家人心里生出隔阂。   顾绯那时候找的修真理由都特别俗套,她跟她爸妈说,有天夜里做梦梦到一个师父给了她东西,醒来就会了BLABLA。没办法,在短短十二年的新人生中她还没有机会了解蓝星真正的文艺水平。   为了打消爸妈想带她去医院的眼神,她把两人带进洞府,拜了拜师父的塑像。   他师父何等谪仙风姿,且以其修为,哪怕光是塑像,还被顾绯借洞府之力刻意压制着,都让普通人感到威压迫人,喘不过气来。   顾家爸妈心惊胆战地带着十二岁的顾绯向雕像行了拜师礼。   顾绯那会儿打量着雕像,觉得师父长得是真好,怪不得她曾经那么迷恋过。正看着被顾妈一巴掌把脑袋摁下去,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她磕得心甘情愿,自封了那段无望痴迷,师父也还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顾爸妈虽然这么做了,但还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平复下来,接受这一切。两人都是受马克思主义教育的人民教师,现在唯一的亲闺女出了这样的奇事,心脏快哆嗦出病了。   有好长一段时间,顾爸和顾妈晚上睡觉都不敢合眼,既担心因此惹来祸端,又恐惧着哪天一错眼闺女就被人领走了。   顾妈一夜变成封建迷信分子,神神鬼鬼地还怕折了顾绯的福,说要多行善事多积德,为此教学生更加费心费力,资助贫困孩子、义务补课的事情这些年也没断过。   起初周围人的风言风语刺耳地很,幸亏顾爸及时调进了教育局,顾妈又会做人,教学能力强人缘好,早些年就被评上特级教师。   即便如此,这些年顾绯易容拍卖名花灵玉秘药之流,赚的钱也悄悄捐出去不少。贫老失学罕见病环保动物种种公益,不带挑的。   其实闺女修真这件事,顾爸心里想想还是颇兴奋的。两人不能修真,顾绯给他们练的是修士们为自己凡俗亲人准备的养生功法,虽没啥威力也不能用法术,但可以吸收少量灵气淬炼身体,达到强健延寿的作用。说实话,除了没有招式,这比传说中的武功心法强多了。   顾爸平生两大爱好,一是花花草草,另一个就是武侠小说。顾绯在家的时候,还不小心看到过她爸在洞府里偷偷练习飞檐走壁……   这些天,顾爸妈也一直在催顾绯回家。尽管顾绯保证他们一家三口不会感染疫病,顾妈还是无法放心,但也无可奈何,只好每天打电话叮嘱。   而顾绯终于从自己导师的渠道得知,微生物的变异已经被检测确认了。   导师非常暴躁地告诉她,现在实验室拿到的几乎每一种疫情病例,都涉及深达基因层面的异常。   顾绯打着电话,还听到对面导师旁边有人在不满地阻止他说这些,他就骂起来,“瞒瞒、瞒!瞒个屁,瞒得住你妈……”   顾绯挂了电话。   基因异常让她想到了一个自己试探过的结果。   她先前就用真气探了自己和其他健康人的身体,发现大多数人体内受狂躁灵气的影响尚在承受范围内。   而这种影响是一柄双面刃,暴烈的灵气会主动追逐生物体并且侵入,如果对肉体强化的效果能压制住因承受不住造成的病变,甚至将会带来出乎意料的变化。   也许可以称之为,进化。   在得出这种结论的时候,顾绯的心脏感到一阵阵战栗。   微生物会进化、植物会进化、低等动物会进化……而人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   顾绯打算云城事罢,就回老家暂时观望一段时间。   此外,这段时间以来,她还有一个称得上惊喜的发现。   不知道为什么,躁动的灵气在靠近她、以及她这一世的爸妈后,竟会变得舒缓些许。就像从一个持刀的暴徒变成了发脾气的孩子,本质没有变,但坏处小了很多。   顾绯确定不是因为修炼功法的缘故,但除此之外她也想不通这是什么原因,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她没有发现任何人被这么区别对待的。   顶多是有少数人受躁动灵气影响的时候,正面强化更明显些。   这无疑是好事。   而顾绯心里也隐隐生出一种预感,她总觉得,灵气的这种特殊表现,将会与她的修炼之路息息相关。 作者有话要说:  额,扫个雷,我家女主她不太辣手……   ☆、第四章【已修】   市一院的病房一下子空出来一大批。   顾绯再一次看见医院隔离区的大楼,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整栋大楼被灰暗的死气重重萦绕着,像一张张将死之人麻木的脸。   从一天前起,网上疯传开一个无数人曾企盼不要发生的噩耗:“最早送进医院的感染者全部死亡”,随之附带的大量骇人照片,磨锯整个社会脆弱神经。   连续两天有人跑来医院打探,连顾妈也打电话问过顾绯是不是真的。得到了确定的消息,意外的是,很多人竟沉默了下来。   而云城五家医院同时发生了几起家属强行带患者冲出隔离区的事件。当时是晚上,顾绯半夜接到了同事的通知。   家属们要求“死也死在家里”,与院方值班人员、警察发生了肢体冲突,混乱加上情绪失控,死了两个人,伤了一部分。   还有患者歇斯底里地拿刀割自己,把流出来发黑的血拼命往别人身上洒。   哗然一夜间,医院成为禁区。   留在医院里已经毫无意义了,疫病患者没法治,正常的病人不敢到医院来。   而此时,几乎每家每户,所有人都有亲人朋友被感染。大街上密集分布着警车,特警派驻进医院,并且在医院附近强行划出一片单独隔离区。   交通几乎瘫痪,学校早就停课,服务行业也陆续停工。人们抢购东西,然后像仓鼠一样塞满自己的家,准备度过一个最凛冽的严冬,期盼着春天会到来。   春天会到来吗?到来的,也许是一场更严峻的灾难。顾绯不作奢望。   这两天她还是没有弄明白灵气区别对待的原因,只好暂时放下这茬。也许要等到灵气达到极限爆裂,到时候才能寻出什么蛛丝马迹。   她抱着小哈顺毛,正沉思着,外面大门就被“砰砰砰”敲响了。   “哪位?”顾绯反手将小哈收进洞府,走出房间问道。   “是顾医生吗?我受伤了,请你帮我看看!”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顾医生,我自己带了药,就请你包扎一下!”   顾绯神识一扫,就看清门外正倚着墙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她眉头微皱,这人身骨歪斜,目光不正,面相猥琐,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人。但见他抱着的胳膊确实渗出血,手里也拎着一小塑料袋药瓶,还是去开门了。   门一打开,男人看见顾绯眼里就露出惊艳之色,他手脚动作却不慢,赶紧地挤了进来。   “顾医生,你看我这胳膊,让广场的鸽子给啄了,这碍不碍事,你看看……”他嘴里说着,一边脱自己的上衣,眼睛却紧盯着顾绯不放,其中流露出的邪欲简直不加掩饰。   顾绯心里一冷,这是又来了一个。   她是医生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在小区里传开的,这些天家里就像开了门诊,发烧的、受外伤的、买药的,都来找过她。其中甚至不乏骗开门想行凶的,社会乱了,人心跟着乱。   “顾医生,你站那儿怎么看得清,”男人见顾绯神色冷淡,故意边说话边朝她逼近过去,一手理着自己刚脱下的外套,“你看看,我这伤口会不会感染——”他话音猛地上扬,说着外套就出其不意朝顾绯头上蒙去!   显然有备而来!   男人不顾胳膊上的伤,掀出衣服的同时整个人猛朝顾绯扑去,脸上甚至因为预感到得逞而露出扭曲的兴奋之色!   然而,他下一瞬间就感觉到一股不可抗的巨力重重踹在了自己的胸口,整个人后仰地甩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墙角上!   “噗——”跌到地上的同时,男人嘴里喷出来混着血的液体。   他不可置信地硬撑起头,瞪着顾绯,甚至勉力瞟向左右方向,以为会看见还有别人在,而不是面前这个娇弱的女孩子刚才出的手。   顾绯一脚将人踹地失去反抗能力,也懒得跟他多说一个字,粗暴地拉开男人的胳膊,查看他手臂上的伤口。   这伤口的起端确实能看出来是被鸟喙啄伤的,但不同于以往的啄伤,它是在被啄破后又向后割裂的——创口并非是二次伤害,也就是说,广场鸽子确实开始攻击人类,并且明显狂暴了许多。   男人惊恐地看着顾绯观察尸体一样打量着自己的伤口,沉默不语。   他浑身因为剧痛一动也动不了,看着顾绯的表情,心理紧张恐惧不断增加,嘴唇发抖地开始求饶,“顾、顾医生,我鬼迷心窍,我伤口怎么了……不、不,你打也打了,放了我吧,你、你也没有损伤,我再也不敢了,我瞎眼,我……求你放了我吧……”   然而,他眼睁睁地看着顾绯把手压到了他的伤口上,然后用力一捏!   清晰可闻的一声“咔嚓”,随即杀猪一样的惨嚎从他嘴里响起!   顾绯把人扔到门外就不管了。   大概是看她一个姑娘家独居,敢来闹事的人不少。最多的是想找她买药被拒绝的,但现在好多医院都断药了,她哪有理由藏那么多药品。   也许是受暴躁灵气和高压氛围的影响,这阵子人的神经格外脆弱易怒。被拒绝后对方往往不肯罢休,好些的就死缠烂打想磨她心软,蛮横不讲理的,甚至直接动手要搜她的屋子,顾绯只得下手收拾一顿,只是动手有分寸些。   她的性格,从来不是嗜虐的人,并且仍谨记着前世师父的教导,修士不可无故加害凡人,凌虐弱小永远是大忌。   收拾了几次,顾绯以为小区住户们知道她手上有功夫后,会让她清静一些,不想来找她看诊的人竟越来越多了。   顾绯起先并没有去注意原因,直到这天,她出去抢菜的时候遇到了隔壁邻居,对方跟她说着话,表情犹犹豫豫地,还带着愧疚。   顾绯心中起疑,说话中就带了点精神诱导,“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邻居面上露出一丝迟疑,但很快吐露了实情,“顾医生,这可是他们都不让我跟你说的,现在诊所看病,就你还肯收钱呢,人家别的医生吧……早就只收东西了,谁还要钱啊!”   邻居说完,脸上露出懊悔的神色,急急地补了一句,“顾医生,你可别生我的气啊,我这有事,先回去了,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看到顾绯听了没有动怒,也点头同意了,她就转过身匆匆走了。   顾绯对这件事情倒不以为意,她有库存,也能理解别人。   现在的物价一天几易,原本十几块钱一公斤的鸡蛋,上午还卖一百块一公斤,下午就能变成一百块一斤。蔬菜水果的价格更比之前翻了几番,六七百只值一箱方便面,即便如此,还有可能抢不到。   收东西可不比收钱实惠多了。   但她也确实打算回家了,她明面上存的药品已经基本用完。   她租住的公寓房东在外地也一直没有联系她,不知道如今是生是死。公寓里已经收拾干净,有用的都放在洞府,顾绯直接开上车就走了。   她是打算先回老家呆一段时间,等灾变真正开始、看清变化的方向,再做打算。   只是回家也有烦心事,谁家都有几个掰扯不清的亲戚,轻不得,重不得。   顾绯又守着自己身为修士的底线,对他们实在无奈又烦得很。   顾绯老家在顾安村,距市区开车半个多小时就到。顾家在市区的房子之前办了抵押贷款,明面上顾爸就用这笔钱好好修整了一番老家,还建了个花房。   顾绯车开到半路上,就接到了顾妈的例行电话。   顾妈说了件让顾绯一听就不耐烦的事情。   “……隔壁孙子昨天发烧,跑来找咱家借退烧药,那孩子从小看着长大的,我也不忍心不借……”   “嗯……”   “结果今天就传到你表姐耳朵里,硬是跑来连求带抢地,一共装走两盒退烧药,一盒消炎的。”   “……啥?”   “哎,你表姐那人,你也知道,有点好处就非掐上来不行……咱家抽屉里统共放了八盒,退烧的才四个,借给隔壁一个,她就敢拿两个……现在哪里都买不到药,她抢了就跑,我追到大门口……”   “妈,以后能不能不让她进门。”顾绯烦透了这个大表姐。   “她大半夜在门口哭,你能打她?”顾妈一想起前头的事,也生气。   但她不知道,顾绯还真的打过这个表姐…… 作者有话要说:     ☆、  第五章【已修】   那件事,还要说到两年前。   那会儿顾绯姥爷卧床不起,表姐的妈,也就是顾绯的大舅妈不愿伺候也不想出钱,打电话让顾绯妈把老人接回家去照顾。顾妈当时当着教师还没有退休,一线教课累得很,但她也知道大舅妈的德行,就商量她出钱给老人请个护工照顾。大舅妈也同意了。   结果护工请了没几天,人家来告状说不干了。   顾妈一见就急了,但不等她质问,人家就把事情全说了个痛快。   顾妈这才知道,顾绯大舅妈根本不让护工照顾老人,不但拿人当保姆打扫家务,还对人呼喝使唤地。气得顾妈安抚完护工,立马请了假,冲到大舅家跟两口子大吵一架,还差点被大舅妈拽住头发挠了脸。   顾大舅全程旁观。   这不算完,当天傍晚人们都下班买菜回家的时候,□□来了!   大舅妈带着表姐李玉婷,掐着点跑到顾家楼下开始大哭大闹起来,表姐哭爷爷哭地撕心裂肺,大舅妈滚地撒泼,痛骂顾妈不孝,老人生病不管不问,请个护工还三天退了,一分钱都不想出,光在娘家耀武扬威……   顾妈做老师一向注重名声,被泼这种脏水,全小区都竖起了耳朵听。顾妈气得当时血压都高了,顾爸急怒把护工的合同都掏出来,最后直接报了警。   这种事派出所也不好处理,最后顾妈红着眼让警察陪着把姥爷接到家来,又把护工请了回来。本地有老人不能在女儿家去世,否则对女儿家不好的说法,但姥爷直到半年后咽下最后一口气,都是在顾家度过的。   顾绯大舅家如此撕破脸却不怕断绝往来,无非是因为顾绯姥姥还活着,老人又偏心地不行。   关系闹到如今这样,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平心而论,老人的态度就是根源。   也是因此,顾绯当初虽然让姥爷走得没什么痛苦,却没有付出极大代价去给他多续几年命。她漠然如此,一方面是因为跟偏心厉害的两位老人都没有感情,另一方面,也是想让顾妈对大舅家彻底心冷不管。   大舅妈跟表姐去闹了那次,顾绯是暑假回来才知道的。   她随即找到机会暗地里收拾了表姐,让在她床上躺了三个月。大舅家的百亩养殖场里,鱼虾蟹苗被她放了个精光,这家人最看重钱,那么就别要钱了。   即便只是这么做,顾妈也怀疑到了顾绯,狠狠说了她一顿,让她不要再掺合大人的事情。   也因此,除非顾妈肯松口彻底不管,否则顾绯便不再对大舅家做什么。她不愿意伤害到顾妈的感情,反正大舅家也只能恶心人而已。   姥爷去世后,顾妈倒是狠了心,除了看望老人,一句话也不再跟顾大舅说。逢年过节收不到好处,大舅妈不满极了,满村子造谣败坏顾妈名声。   一村老邻居知根知底,不过平添了多少笑话。   顾妈当然不能豁出去跟她对骂,她平时住在市里,也想开了不在乎了。   谁料顾绯表姐嫁到了顾绯老家顾安村来,顾妈又因为退休常回去住,这下顾绯表姐就有事没事来蹭顿饭沾点便宜。年初还跟顾妈说退休反正闲着没事,不如来帮她带孩子,被顾妈直接喷了回去。   顾绯对这个大她五岁的表姐的讨厌也由来已久。她觉醒之前,没少被大表姐欺负,骗到大人背后骂,偷偷掐,跟姥姥冤枉顾绯偷她东西让姥姥骂顾绯,顾绯告状的时候姥姥根本不信,或者干脆不管……   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这么欺负一个孩子,心理绝对不正常。   直到顾绯觉醒开始修炼,后来狠狠收拾了表姐一顿。此后,她们两人见面就再也不说话。   顾妈在电话里最后还说,表姐之前让顾绯给她找门路多买点药,话是这么说的,“……大姑啊,你让表妹给我拿点药回来,带啥她应该知道吧,特别是孩子的得够用,这两天就要,可别忘了啊!”   顾绯:“呵呵。”   顾绯的老家顾安村,是云城周边一个不大的村落,大概有不到两百户人家,距海边才五公里左右。虽然村里家家户户还留着耕地和菜园子,但许多都租给了别人耕种,青壮年村民在外地打工的打工,城里上班的上班,前阵子才跑回来一批。   顾绯一进村就感受到,村里气氛惨淡,几乎家家门前立白灯、挂着白幡。临街有一户房子明显是空了,顾绯从大敞开的门前缓缓开过,看见小院空荡荡地,仅剩下一条缺腿烂板凳,歪倒在门边尺长的枯草上,一角还刮着破塑料袋,被风抖地萧窣。   只是这枯草……顾绯注意力转向这条水泥路边的缝隙、墙角树下,果然到处生长着近膝高的野草,有些蔫搭搭的,大部分都已经枯萎,一派深秋萧色。   顾绯视线在一株小腿高的老荠菜上停留了片刻,确认它挺直的花茎真的是新抽出来的。   她把车停在家门口敲门,顾妈不在家,顾爸来开的门,见是她回来脸上立马舒展出笑容。   顾家房子是蛇纹出现后推倒重建的,请了信得过的建筑队,借口顾爸喜欢老宅院风格,外墙用了石头,前有门房,侧有对厢,正房上下两层,后面还带一个小菜畦和阳光花房,小院上方搭着棚子,遮阴的同时可以遮挡两边邻居家二楼的视线,平时不用则收拢起来。   顾绯一边应付着顾爸“路上好不”、“吃了没”之类的问话,拔腿直奔后院小花房,检查顾爸养的那些花花草草。   一看果然,死了不少,个头无不抽条般高了一截。   顾爸跟在后面也进来,见顾绯在看海棠盆栽,就走到她旁边,心疼地挑起一片蔫搭搭的兰花细叶,“你看看,我这多好的大一品,看下面这牙,这还有花苞……要搁外面没大几千都拿不下来,哎呦我这心……”   顾绯没奈何瞥了一眼,“回头分分钟给你整活了。”   顾爸喜逐颜开。   顾绯抱着海棠盆就往屋里去,这盆海棠是满花房里长势最旺的,叶子滴绿透着灵气,看上去生机勃勃,大概是因为一直被她特殊关照着。   顾绯喜欢海棠这点,是从前世带下来的。   顾爸也抱着他的宝贝大一品跟过来,这盆蕙兰是顾爸的心头好,跟着海棠一块儿放在正厅的大窗案前。   “前天,你妈的栀子花还开了次花呢,把她吓得……外面园子里的菜死了大片,今年的青苗怕是也育不出来了。”顾爸一直关注花草,早看出来不对了,沉沉地叹了一声。   青苗育不成,明年秋收就可能收不到粮食,但谁也没有办法。好在之前顾绯曾发现,她提醒过的一个官员已经注意到粮库的问题。   “我妈人呢?”她岔开话题。   “跟你二奶奶家看缸去了,还没回。”   “还好还好。”   “?”顾爸正想问,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拽他的裤脚,低头一看,哪来的一条狗崽子!   他脸黑了,“你怎么弄个这玩意回来?回头你妈不给你扔了!”   “哎呀,我帮你救花,你帮我说说,”顾绯手放到兰花上方,作势捏了个诀,看着她爸,“一命换一命?”   “……哼。”   顾爸溜达着出去了,脚边拖着不知为啥死死咬住裤腿不放的小哈。   顾绯疑惑地看了它一眼。   顾妈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顾绯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大腿窝里坐着一只……狗?   狗?!   顾妈一下子眼睛瞪起来了,盯着那只对着电视表情特别严肃的狗,一手点着顾绯。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顾绯一下子坐直了,伸手捞起小哈的两只前爪朝她摇摆,讨好道:“妈、妈,爸说以后不安全,养条狗看门也好,是不是,爸?”她扭头喊。   “养它!看门!”顾爸的声音从后院传过来。   “就这点还靠它看门?”顾妈嗤笑,却不容情,“你赶紧哪弄来的哪送回去。”   “我养它,我喂饭!我洗澡!我收拾毛!我……我铲屎擦尿!”顾绯把小哈护在怀里。   “嗷嗷……”小哈被她摁地配合了两声。   顾妈看她这样,皱起眉头,“你以前要养还行,这几天,你看电视没?你知道新闻怎么说的?”她说着摁开遥控器,等了片刻,换了两个台。   电视上正好在放着一只黄金蟒浑身浸血的特写,像素不高,像手机拍摄后放大的,但蟒蛇的头部侧对着镜头,眼神幽冷泛光,特别可怕。   “近期,动物出现反常举动的情况大量增加,希望家中饲养了宠物的市民们注意看管……”   这条新闻报道的是南方某市,一家男人偷养了黄金蟒,孰料突然发狂,竟把邻居家一岁多的幼童吞了一半才被发现。邻居家大人肝胆欲裂,拿刀劈伤黄金蟒,但孩子已经窒息死亡,全身多处骨折伤及内脏,大人自己也受了伤。黄金蟒竟还没死,受伤逃走了。   幼童的奶奶在镜头前哭地几乎昏厥,两家人结下血仇,整个小区的居民也因为那条没死的蟒蛇整日门窗紧闭,家里有孩子的恨不得栓在身上。   顾绯一时没说话,想着前几天在市里确实看见被动物咬伤抓伤的病人变多了。   她抬头看着她妈,“小哈没事,有人来时我把它关起来。”   她把小哈举起来给她妈卖萌,“你看,它可干净了。”   顾妈看了两眼,也承认,“这狗还挺精神的。”哈士奇那张脸简直太有精神了。   顾绯一脸赞同,把小哈翻过来自己也欣赏了一下,嗯……   嗯……怎么觉得它看上去眼神有点躲闪?   顾绯还没细想,顾妈拖了个软墩坐到她旁边,又仔细打量起小哈,“你不知道,刚才听你二奶奶说,你大叔家的小伟昨晚被老鼠咬了,耳朵都豁下来一块肉,血淌地满枕头。”   顾绯惊讶地想了一下,“哪个大叔?”   “就是你三奶奶家的。”顾妈知道顾绯的德性,压根不记得那些人。   顾绯还在回忆,顾妈又说,“还有村后溪北的姓韩那家,男人前天刚没了,说是在后溪边踩着蛇了,刚摸回家,人就断气了!”   “后溪可是多少年没见着蛇了啊……”   “是啊,你看现在,哪家还敢放孩子出去瞎跑,就连大人也不敢乱走了。” 顾妈想想脸色不好看起来,“你算回来得及时,一会儿肯定有人上门来了,等着吧,回头咱家就成赶集的了。”   都不用回头,顾绯才换了一下频道,电视屏幕上以往只在新闻联播露脸的高官正高亢地鼓励大家坚定信念,战胜疾病,她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大门被“砰砰砰”敲响了,顾妈扭头看了顾绯一眼,顾绯赶紧把小哈收起来。   “谁啊?”顾妈起身,喊了一声。   “大姑,是我啊!大白天关什么门!”外面传来大表姐李玉婷的尖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已修】      顾爸和顾绯瞬间目光对视。顾爸不耐烦看见李玉婷,就起身转去花房了,顾绯想了想,也跟了去。   但她尽管人在后院,因为五感太敏锐,顾妈开门和李玉婷说话的声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顾妈眼看着两人都躲走,她心里还没消气,也不乐意放李玉婷进门,就开了条缝。   “你有事?”顾妈脸色淡淡地堵在门口,意思很明显。   不料李玉婷抬手就使劲推门,顾妈动作一犹豫,就被她挤了进来,“我看门口停了车,顾绯回来了吧,我拿了药就走。”   “你别提药,你上回都拿走了,没了。”顾妈不耐烦。   李玉婷顿时不满意了,“大姑,一家人你还蒙我!她人呢?”   她说着不等顾妈回答,抬腿就往正房那儿走。   顾妈原地没动,在她身后就说了一句,“顾绯跟她爸在一块儿呢。”李玉婷立马住了脚。   她看顾妈的脸色不虞,跺了下脚就转回来,拉着顾妈的胳膊,“哎呀大姑,你把顾绯叫过来吧。”她说着,眼神还在四处瞟。   顾妈冷哼一声,不理她,自己开始收拾家务。   但她走到哪儿,李玉婷就跟到哪儿,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顾妈扫院子里的落叶,李玉婷就站在旁边不动,嘴里一直催着让顾妈叫顾绯出来,不过她声音都小了不少,好像怕被顾爸听见一样。   顾妈烦得很,想着让她磨不下去知难而退,干脆根本不理,扫完落叶又去倒厨房的垃圾。   李玉婷跟进去,跟进跟出了两趟,开始翻起厨房的东西来,“哎,大姑,你们家这菜看着真新鲜,是自己栽的吗?”   “干什么,孩子扔家里你也放心,还不回去看着!”顾妈油然心生警惕,催促她。   果然,李玉婷把一篮子随意青菜拨拉了两遍,“啧,大姑父手艺就是好,这菜种的比外面买的好多了,园子里还有吧,我明天去挖点。”   顾妈没好气,“那你就去挖吧,家家种的都死一大片,满村忙着抢收,你不知道?”这些天再懒散的人家,也都赶紧把没死的菜拔回去了。   “哎呦,这虾仁个儿真大,”李玉婷根本不在乎顾妈说的,她拉开橱柜抽屉又找出半罐子干虾仁,直接掀开盖抓了一把尝起来,“鲜劲儿足!还有没有,给我一罐?”   “我说玉婷,就这么点你表妹爱吃的,你家百多亩养殖场,你缺这点东西?”顾妈不耐烦地把扫帚往地上一拄。   “那我爸有,我现在又不能回去拿,外面狗都发疯咬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拿点虾仁回去给显显做汤,顾绯多大人了,怎么也不能跟她侄子抢吃的!”   “行了!你的歪理别跟我讲,我也不耐烦听。”   “哎我说大姑,你是我亲姑吧?我拿你点东西还拿不着了是不是?我白叫你这么多年姑了?”李玉婷声音忍不住上扬了起来。   一直在偷听的顾绯回头看了一眼顾爸,顾爸也听到了,皱起眉头。   顾绯真心想再收拾一顿李玉婷,多年不见,她怕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敢来招惹她。   那边李玉婷反而不依不饶,“大姑,你跟我爸妈是有点矛盾,那也不能针对我吧,咱们也是一个姓的,我来一趟你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这还当老师跟别人讲理呢,你们上一辈的矛盾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就这么对我?”   顾妈都要被她气笑了。   顾大舅妈带着李玉婷去小区里哭闹的那次,李玉婷都二十四五的大姑娘,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这叫大人的矛盾跟她没关系?   “拿走拿走,”顾妈懒得多说,朝她一抬手,直接指着大门的方向,“你拿走吧,你叫姑叫啥我也不稀罕,赶紧回你家去。”   “那你先叫顾绯把我药拿来!”   顾绯也要听笑了,她快步从正房走出来,两个人一起扭过头看见她,李玉婷的脸一下子就拉长了。她轻哼了一声,斜着眼睛撇开头,微扬起下巴。   李玉婷其实原本长得算个小美女,中等的苗条个儿,白皮肤、尖下巴、直鼻薄唇,尤其眼型细长,笑起来弯弯的,上学时候也有不少男生追她,捧得她越来越高傲。但越长大,夸她好看的人就越少,这些年李玉婷越发刻薄看人,把一副好相貌生生破坏了。   顾绯不用刻意看她,也知道她现在什么样的神态。   犹记得当年,八岁的顾绯还十分天真可爱。一天放学在屋里看电视,顾妈在外头喊她表姐来了。顾绯误以为是姑姑家的表姐,兴冲冲地跑出来,嘴甜地喊了一声:“表姐!”   李玉婷就是这样子,从鼻腔要哼不哼了一声,挑着眼角,扬起下巴。   顾绯当时还不会形容那种反胃的感觉,但不妨碍她把那种感觉记了很多年。   这么多年,李玉婷居然一直没有变过,她开门见山,“我让你带的药呢,快拿给我。”   “你上回拿了我的东西,什么时候先还给我?”顾绯似笑非笑地看她。   她的玉镯、名牌包、手机,小到漂亮的杯子、装饰品、收藏的彩绘笔、国外带的零食,还有前阵子的药。   李玉婷被顾绯看得有些心慌。   那双幽淩淩的眸子让她猛地回忆起了她十八岁生日那天,顾绯就是这样看着她,然后她连续一个多月里夜夜被噩梦惊醒,好长时间睡不安稳,整个人险些要崩溃,才渐渐好转。   但她嘴上还是强硬地很,“我什么时候拿你东西了?!谁稀罕你那点东西似的,什么宝贝……你把药给我,我还得回去看着显显呢!”   “药?没有。”   顾绯看着她,心里升起一个念头。   李玉婷听她这么说,脸一沉,“你——”   “吵嚷什么,你进去,”顾妈赶紧打断,让顾绯回屋,然后看向李玉婷,“药没有,你还不回家干什么。”   “大姑!你还说我!”李玉婷急了,声音大起来也不顾,“你看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表姐的,对自家人都这样,像什么话!不就带点药,谁求你似的!”   “你倒是别求我。”   顾绯心里有了决定,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动。   一股无形的精神波动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李玉婷的眉心。   “我呸!我求你?你傲什么劲儿!不过一个小破医生,你也就跟自家人横,我都懒得看你一眼,有能耐怎么不在京城呆着,怎么不在松江呆着!   ”李玉婷果然越说越快,嘴上也控制不住地失去了理智,“你麻痹,吹什么牛逼高材生,瞎了眼才让你也混了进去,你算个什么东西,提鞋的货色我都不稀罕,白长张狐狸精的脸怎么连个男人也勾不住,让人甩成破鞋——”   “砰!”一声门砸上的巨响打断了她的声音,李玉婷愕然地住嘴,扭头看见顾爸怒气冲天地走出来!   “你滚!你给我滚!我们家顾绯轮不到你插嘴,跟你爸妈一副德行的东西,你以后别上我家来!”顾妈也反应过来,简直要气疯了,冲上去拽着李玉婷就把她往大门外推。   要不是亲耳听到这些话,她简直不能相信会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女儿!   这个人还偏偏是自己的亲侄女儿!   李玉婷手里还拿着那大罐虾仁,被顾妈劈手夺下来往地上一砸!   顾绯站在原地,看着爸妈气得恨不得把李玉婷打出去的样子,又看看李玉婷因为激动发红的眼睛和脸上尚未褪去的疯狂、错愕,心情竟觉得有些复杂。   李玉婷已经懵住了,脑袋僵硬。她意识到,自己好像一激动,把心里话也说出来了。   什么能说的不能说的都……   她还没消化完这个事实,已经被顾妈推到门外,紧跟着大门在眼前被狠狠关住!   顾妈气得直喘。   李玉婷还在外面砸了几下门,顾绯闩了门,扶着顾妈往屋里去。顾妈拍拍她的手,脸上带着愧意和决断,“小绯,以后别让她进门。”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顾绯哪怕用上她的那些手段也可以。   顾绯要的就是这句话。   李玉婷之所以一晕头心里想着什么都敢说出口,是她做了一点手脚的缘故,但那家人如跗骨之蛆一样恼人,顾妈又迟迟斩不断血脉亲缘,李玉婷才每次都敢上门,一边听不得她好,一边看上什么拿什么。   以前平安无事的时候,看在亲戚的份上放任他们蹦跶也无所谓,反正不住在一起。但现在,他们三口回了老家,不得已要打交道,天灾又将至,已经不适合再让顾妈犹豫不决了。   这次也不是只为了几盒药的事情,李玉婷要是懂事,私下来好声好气地解释,给也就给了。但她是这样的性子,有一就有二,现在药品又稀缺,毫不犹豫给了她,她就能当成理所应当的,以后她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顾绯劝她妈,“要我说你们早就不该理她了,还有他们那一家。死不了就由着他们造去吧。”她看着妈妈眼里藏着的伤心,有些难过,但并不后悔。   这次,李玉婷必须再重温一下噩梦不断的感受了。   顾爸倒深深看了顾绯一眼,知女莫若父。   但他只叹了口气,“顾绯,以后要是遇上什么大事……比方说生死攸关的,咱该帮还得帮,毕竟是有血缘在的,知道吗?”   顾绯只好点头答应。   顾妈是姥姥家最大的孩子,下面的弟弟妹妹都是她一手带大的,最小的两个阿姨从上学到工作,由顾妈一手包办。为了他们,顾妈不知道受过多少苦,连结婚都耽误了几年。   也许是付出的太多,心里仿佛生了执念,越发放不下。   李玉婷又是这一辈儿第一个孩子,素来得宠。如果不是这次引得她口出恶言,被顾妈亲耳听见,顾绯也不知道她妈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狠下心。   顾绯一直等着顾妈下决心,她其实根本不在意那些人,但她怕顾妈生自己的气。   她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   连那么亲近的师父,相依几十年的师父都能离开她,还有谁不能呢?   她终究,是有前世记忆困缚的人。   到晚上的时候,顾绯三奶奶——那个被老鼠咬了的孩子的奶奶上门来了,问顾绯要点消炎药。孩子一大早就送去邻村的诊所让医生看过了,也挂了水,但完了医生没给开药,说是他那儿也没有了,最后硬磨了大半天,才给了小半瓶碘伏。   顾妈当着面把抽屉里最后一盒消炎药拆开,给了她一半。   这位三奶奶是个说话爽快的人,虽然看了顾妈几眼不太满意,但也没多说,就问道,“你算算多少钱,回头让老大给你送来。”   钱?顾妈心里呵呵,给你钱你去买盒消炎药试试,“那倒不用,反正也就剩这么点了,用完拉倒。”   “那行吧,我赶紧回去给孩子吃药了。”三奶奶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   顾妈送她到门口,刚走回来一半,突然听到顾爸在屋里提高了声音,“绯绯,你过来看!”   顾妈也赶紧走进去,就看到顾爸和顾绯凑在一起严肃地盯着电脑屏幕。   屏幕上一行黑体粗字,大得触目惊心:   “十三名生物学家联合发表声明:微生物、低等动物已发生变异!”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已修】   顾爸妈尽管提前听顾绯说过她的推测,但真正看到这一行字时,还是大脑懵住、回不过神来。   半晌,顾妈松开按在电脑桌上的手,后退了两步,像全身失去力气一样坐倒进沙发里。   顾爸一直维持那个不动的姿势,沉默盯住屏幕上密密的小字。   顾绯脑海里就像听到无数人的叫喊声,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回过神来,又什么都没有。她的脸上很平静。   但对这个世界上的无数人来说,看到这个消息,就好像脑袋里那一根绷紧的弦,这一刻终于崩断了。   顾绯把顾爸和顾妈扔在一边让他们自己缓着劲儿,她把小哈放了出来,给他喂宵夜。   小哈一直在洞府里养着,现在看上去又健壮又敏捷,肩高都已经快到顾绯膝盖了,不知道是品种问题还是憋得,它一出来就兴奋地不行,满地乱窜。   顾绯喊了两声,这货就跟听不到一样完全不理睬,她懒得再管,就去给它拿食盆。结果顾绯刚走开几步,突然听到顾妈在身后一声暴喝,“死狗子!”   她惊得一扭头,就看到顾妈横扫之前的颓态,整个人在沙发上站起来前弓着朝向小哈,气得直瞪眼,“你吃什么——”   小哈耳朵抖了个激灵,瞬间后退了一步,看着顾妈从茶几后面绕过来,它立马撒开丫子就狂奔向顾绯,顾绯正诧异着,忽然发现小哈嘴里咬着个黑色的东西——半边手机。   一半露在外面,它还在边狂奔边往嘴里吞。   顾妈跟在后面追出来,嘴里一边骂它“饿死狗,手机你也吃,你给我吐出来”,一人一狗绕着丁点大的院子逃窜堵截。   顾爸跟顾绯面面相觑,看着那俩,全没了刚才的压抑气氛。顾绯也突然反应过来——那些她看不见的时候,小哈都在洞府里做了什么……   她一下子想起来,刚回家时候看见它疑似心虚的表情。这死狗莫不是之前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她没发现,然后这会儿它自己就也给忘了?   她眯起眼,手指一勾,小哈就突然调转了方向,它的尾巴还在惯性甩向之前的方向,脑袋和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转到顾绯这边了。小哈也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它居然朝顾绯讨好地呜呜了两声,就老实地不叫唤了,顾绯都惊奇了。   她从小哈嘴里把顾妈的手机拽出来,拎着小哈的耳朵,“狗胆包天啊,你这都不怕?不叫唤?”正常动物发现这一点不得吓得跟杀猪似的?   小哈的眼神清澈无辜,就是没有恐惧。顾绯跟它对视了片刻也想不明白,干脆只好当它天赋异禀,松开它的耳朵。   顾妈咬牙切齿地走了过来,心疼地接过上面又是口水又是牙印而且已经碎了屏幕的手机,她恨恨地举起手机就要一巴掌扇上小哈的脑袋,结果马上要碰到了她又停了手,恨恨地一戳小哈的脑门,“今晚不许给它吃饭了!”   “是的!好的!不给吃了!”顾绯连忙讨好答应,看顾妈这作态,明显是不舍得打了,猫狗么,不养是一回事,一旦养起来就忍不住付出感情了。   顾妈算是饶过小哈这茬,拉着顾爸就赶紧到地下室去,顾绯跟去。地下室的入口在楼梯旁边的杂物间,打开灯,顾绯就看见,她爸妈之前明面上抢购的物资整齐地码在一边,而对面一溜墙边的架子上都搭着布帘。顾妈在前面一一掀开,架子上下居然都摆着泡菜坛子,有玻璃也有陶的。   “这么多?!都泡的啥?”顾绯凑过去闻闻。   “不写着嘛。”   顾绯才看见坛肚子上都写着字条儿,白菜、萝卜、芹菜、辣椒、莴笋、豇豆……五花八门,分别标了口味,还有一坛子泡椒凤爪。   “这我爸泡的还你泡的啊?”顾绯问。   “我呗!”顾妈正忙着聚精会神地查看,随口答道。   “都是你腌的?”   “嗯……怎么?”   “那能吃嘛。”顾绯怀疑道。   “……你给我出去。”   不止是顾家,这些天村里所有人家都开始做腌菜,或者是趁着晴天晒菜干萝卜干地瓜干。再不做就来不及了,秋天还没过去,天就眼看着冷起来了,不管世界末日是不是真的,今年冬天没菜吃已经肯定了。   顾绯插不上手,她被催促回洞府修炼,想让顾爸妈一起,两人都推脱有事不肯。   顾绯也知道二老的心思,总是怕占了她的福气,这么多年都很少进去。她拗不过两人,也只能慢慢扭转。   以前因为大道无望,顾绯也懈怠了些,她几乎不在洞府里面修炼。外界修炼速度慢,她也不着急,二十年才修炼到练气六层。要知道,她原本是不到一年就筑基的罕世天才。   二十岁之后,短短三年多连续突破三层,顾绯就隐隐有了不对劲的感觉。   之后修炼就逐渐受到不适影响,直到蛇纹隐约出现,她才彻底把修炼转移进洞府里。   顾绯回到主院卧室,顿时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愣了愣,拧眉调出洞府阵法查看了一会儿。   主院一切都很正常,只有小哈跑来跑去玩耍……它竟然跑进房间?顾绯想起来了,除了有限的几个地方,她并没有太约束小哈的地盘,小哈是能进她房间的。   然后她看到了什么……它在她床上尿尿、尿完自己舔了一会儿,又开始啃桌案、柜几,最后把她放在墙角的一个塑料箱啃了个洞,至于它从洞里叼出个疑似玉簪的东西跑走玩耍的行为,顾绯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她满脑子都是小哈舔了自己的尿然后在外面舔过她满脸的事情……   她挥手封住了整个主院!   然后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也不上床,直接坐到地上开始修炼。   她做了个噩梦。   一开始是迷雾弥漫的小径,有一个疑似小哈的身影在跑,她在后面跟着,跟了几步之后,她就突然清醒过来。她心里一凛,看向周围。   从脚底板,一股凉意猛蹿起来!   她看见天,满天雷蛇狰狞游走,她看不到尽处,天地被浩大的轰隆声吞没。无数道雷电仿佛劈裂了苍穹,天上也有蛇纹的阴影,在雷电映衬下,看上去尤其像天空龟裂的缝隙。   顾绯站在地上,惊骇地仰望头顶的雷暴,这天地欲崩的毁灭性威势让她回忆起转世前那一道撕裂空间的劫雷,万千生灵在其下匍匐颤抖。她的灵魂也在战栗,但神智冷静地如被浸在数九寒冰中。   她清楚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大概是刚才修炼时不知怎么入了境,机缘下感知到了天道泄露的预警。否则以她的修为,预感不可能如此清晰。   梦境里,天空被雷暴撕裂的同时,顾绯脚下的大地也开始震颤,厚厚的地壳之下,仿佛有远古巨兽苏醒过来,咆哮、挣扎。   顾绯本想悬到半空看得更远些,忽然冥冥中有种被感召的感觉,她俯身双手按压着地面,从手掌下传来一阵一阵律动,直直敲击进血脉。   蓦然间仿佛有一种玄奥洞彻的力量,于无方窈冥之深远中幻出模糊人影,随着敲击闯进她的灵魂。   她失魂地保持着姿势,微闭上眼睛,一半元神被幻影引领进晦秘的窈冥迷宫,一半沉醉于天地展露的力量。   直到一道巨壑突兀地自天边眨眼延伸到顾绯身前,她被惊起纵身,顿时经脉中一痛。整个人随之清醒过来。   天裂,地陷。   顾绯满头大汗,冲出房间!   要么死亡,要么比它更快!   她的修为低,所以预感的梦境很快就会发生,顾绯很清楚。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顾爸妈都睡了,顾绯在客厅焦虑地绕了一圈,就马不停蹄开始布置:用符箓加固院墙、正房。符箓级别不高,所以要是地裂地太厉害,房子一样会倒,地裂在控制范围内,房子没事也可以推说是新盖的质量好。   二楼和厢房不管了,总不能家里一点事也没有,太扎眼。花房也没关系,顾绯选的是钢结构钢化玻璃阳光板,倒了只要不碎就行。地下室的东西,挑一大半搬到房间里。   还有……还有什么?   顾绯把跟她家只隔了尺多宽小道的紧邻房子也加固了下,她的灵力受外界条件限制,加固完两家就损失了一大半。又挑出周边两家,悄悄潜进去,各自加固完一个小厢房,就不得不回去休息恢复。   还有邻村的阿姨家、姥姥家、再算上那家小诊所……林林总总,顾绯零碎忙了一夜。   蓦地,她脸色苍白地想起来另一个地方。   就在离云城市区不足20公里的地方,有一座拥有四台机组的核电站。云海核电站,一旦因为大灾引发核事故,足以毁掉云城。   核事故很可能加剧灵气异变,到时候云城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顾绯坐立难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已修】   可以预见,事故发生的可能性极大,而她现在带着爸妈离开,还来得及。   顾绯站在窗前,看着天光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屋外传来动静,顾妈起床了,一阵窸窸窣窣声后,厨房里响起来锅碗瓢盆的声音。   顾绯推开窗户,院子里临窗种着一棵无花果树,窗框蹭到伸展过来的大叶子,露水顺着玻璃流到窗台上。   一会儿,顾绯闻到厨房传来的香味。   她走出去,倚着厨房的门框,顾妈正在里面忙碌,听到后回头对她笑道:“起来啦。”   “啊。”   顾绯看着顾妈在灶前忙活,锅里正咕嘟着汤,她探头看了看,清清的鸡汤肯定是顾爸前一晚炖好的。顾妈把泡好的粉条放进去,接着是姜丝,凉水拔过两三次的干丝撒进去,火腿丝、香菇丝、笋丝、虾仁,搅了搅,撒点盐。好了。   顾妈的厨艺就是这么简单……   “现在吃吗你?”顾妈扭头问。   顾绯点了点头,从顾妈手里接过盛出来的满满一碗,就在厨房的小桌上慢慢喝起来。   一切荣耀归于顾爸的鸡汤。   就像顾绯嘲讽顾妈做的泡菜,顾妈是个不会做饭的人,她不喜欢一切需要耐心的精细活儿,什么麻烦的吃食、自己织的毛衣、绣花纳鞋垫……顾绯统统没享受过。   还小的时候,本地有种风俗,端午节会给小孩子在背上挂一个约成人巴掌大、精致鲜艳的老虎头或是龙头,下面还缀着五彩流苏。顾绯眼馋得要死,但她妈只给她手腕上系一缕彩线来打发她。   顾绯实实在在觉得她妈得亏生长在海边,海鲜这种东西加点盐煮熟就是最美味的吃法。若把她妈放到中原或是山区去,谁能猜出她从锅里会倒出什么味道的东西来!   顾绯一口一口把粉条吃完,喝干净汤,对她妈说有事出去,中午不回来了。   她从洞府里拿出来一样东西——是她目前仅有的一件高级防御法宝,能让防御范围内自成空间,足够抵挡住洞虚级的一击之力。   可以说是保命的底牌。   她给自己套上隐匿术,飞驭灵器赶到了位于海边的云海核电站。   远远地,就能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蓝色,海面上空暴-乱的灵气无形而成漩,蛇纹裂隙仿佛游走。风从狂虎,云从躁龙,越发像她在梦里看见的那样。   她下到核电站里偷偷转了一圈,竟在一个办公室外面意外地听到里面人打电话,说起什么停运提前检查的事情。顾绯听到了一个她当初下过暗示的官员名字。   于是她干脆停下来听了片刻,很遗憾停运检查的事情好像是没有被允许。顾绯失望,不再耽误时间,她把法宝的防御圈在整个核电站范围基础上又向外扩了一点,防御圈会维持并在感知到异变危险的瞬间激发,随着危险强度而增强。   她把法宝本体用术法重重隐匿了起来,这是认过主的东西,和她有着联系,到时候还能收回。但顾绯推测,这一次法宝可能会受不小的损伤,甚至再次修复之前她都别想使用了。   保险起见,顾绯又在重点区域布置了防御阵法,为了这个阵法她耗费了不少蓝星根本没有的材料,布置完后,看不见的浓郁灵气光华蕴藏在阵法纹路中,充满美感。但这只是个勉勉强强达到中等水平的阵法,顾绯毕竟才练气期,即便阵法造诣再高,修为上不去,外力能弥补的也有限。   做完这一切,来自氪星的顾绯只觉得心口肉好疼!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带着潮湿海腥的空气。这是养育了她的爸爸、妈妈,养育她的一片海。这是一片她和无数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共同生活了许多年的土地。   抬头看了看天空,蛇纹已经清晰地暴露出裂隙状的边缘,和她昨夜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她终归做不到彻底的无情。   因为海上情况的恶化,布置阵法耗费了比她预计中更多的时间,顾绯没有再去云城看看,而是直接赶回顾安村。   已经是下午快五点钟,太阳惨淡地挂在地平线上方,天冷地瘆人。顾绯在无人处收了飞行灵器,从洞府翻出一件长款羽绒服套上,然后取消了隐匿术。   孰料匿形一除掉,斜刺里从荒草丛猛地蹿出来一只野猫,朝她扑来!   顾绯轻巧地避了一步,那猫从她身侧擦过,竟狠狠地一头栽倒在地上。   顾绯就知道不对劲了,这哪还是猫呢?   它却好像没啥事,站起来晃了两下,又摆出攻击姿势,但前后腿有点不协调的样子,姿势略显怪异。   这只猫看着浑身脏极了,毛发虬乱毫无光泽,张着嘴露出牙,眼睛核长。它执着地再次向顾绯发起进攻,顾绯躲了两下,确认了这只猫已经毫无理智,它不是为了捕食或者捍卫地盘,而是纯粹只剩下狂躁的攻击欲望。   野猫又一次扑来,顾绯伸手毫不费力地掐住它的脖子瞬间一握!   这只被命运舍弃的动物就再无声息了。   顾绯看着地上这具肮脏又可悯的尸体,挥手挖个坑给它埋了进去。   她想起昨天看的新闻,好几个城市发生了广场鸽子袭人的恶性事件,电视镜头在大街小巷都能捕捉到流浪动物的踪影。那些动物看上去根本不怕人,但也不亲人,有一些的眼神里都流露出可怕的攻击欲望。   再加上先前传出动物感染病毒流言时的抛弃潮,想来,如今城市的大街小巷都已经被流浪动物占满了。   一座城市里有多少宠物?   当它们有一天不再是我们的朋友。   顾绯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她小跑往家赶,这一天她不在家,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上门。   小路上两边都是顾安村的菜园子,现在园子里面已经光秃秃地一大片,零星倒伏着枯黄的菜叶子。仅剩下的那一点绿意,村民也怕天冷给冻坏了,能起出来的都起回家了。   才播下去不久的油菜现在都还只是小苗苗,就被拔-出来,而毛豆、萝卜这些,算是白种了。顾绯一路都能听到园里干活的村民互相扯着嗓子抱怨这鬼老天,又说起变异的消息,语气发愁地厉害,却没多惊慌。农民,不管世道怎么变,有土地就有了底气。   顾绯听他们说看见村口又来了市里人买菜。前几天就来过好几拨人了,市里买不到菜,胆大的人就伙着到附近农村找农家买。现在农家人也不好糊弄,那价格要得跟在开玩笑一样。不买?不买拉倒,自己还怕不够吃呢。   果然,顾绯到村口的时候,就看到村口大柳树下停着两辆黑色私家车,车边围着一圈人。   她放慢脚步看过去,那群大婶大叔里居然还有她认识的,拎着菜篮子正跟四个车主模样的中年男人吵嚷谈价。旁边放了一堆堆的大白菜、土豆之类的。大婶们七嘴八舌地,车主明显落了下风。   这圈人旁边还站着三个松松垮垮一身痞气的年轻人,嘴里叼着烟,看见顾绯走过去眼睛一亮,其中一个就冲她吹口哨。   见顾绯没理直接走开了,另一个就喊她,“嘿!美女,你去哪啊,我送你吧!”   “美女!别走啊——”   吵嚷地旁边好几个人都抬头看,那个顾绯认识的大婶啐了年轻人一口。   吹口哨的年轻人眯起细长的眼睛,见顾绯直接往村里去了,拉着那大婶就问:“她谁啊?怎么没见过?”   那大婶扭头看了顾绯的背影好一会儿,哼了一句,“那谁知道!这阵子回来的人可不少,都是出去好些年的,早变样儿了!”   又揶揄地斜瞄着年轻人直勾勾的眼神,“怎么,瞧上了?我看人家可瞧不上你!”   “咳——呸!”年轻人不以为意,一口痰狠狠吐在地上,仍旧盯着顾绯走的方向,扔了手上的烟头,倒没有接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已修】   顾绯到家的时候,家里正坐着几个邻居,在说起微生物变异的消息。消息是家里有电脑的年轻人嚷出来的,还有不懂事的孩子满村大喊大叫世界末日,被大人逮住就狠狠训斥一顿。   顾绯不擅长也懒得跟不熟悉的人交际,打了招呼就自己回房间了。   现在家家都忙着,不止猫狗发狂,连禽畜也不好管教了起来。不少人家把能杀的都杀了,这么多肉要处理出来,还有园子里收回来的菜,得晒的晒腌的腌,所以坐了没一会儿,人也都走了。   等到顾爸回家,顾绯才从屋里出来。   顾妈之前跟二奶奶家一起订的缸到了,顾爸去给接回来。   院外传来嘟嘟的发动机声音,顾妈忙去把大门全敞开,顾绯跟她在旁边看着顾爸招呼两个汉子从车上把深棕色的大陶缸小心地轮流挪下来,一边扶着,用推车送进院子里,并排放到墙根处。   刚放好,突然所有人都听到一声沉闷的爆裂声。   顾绯面色刹那刷白,手臂微抖。   工人面面相觑了一瞬,顾爸赶紧低头看缸,“哪碎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巨大的轰隆声,仿佛就在耳畔突兀炸开,震得人满脑子除了嗡嗡的余音外,一刹空白。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头,就看见,染着西晖的晴朗天空上,此刻正被一道毁天裂地般的巨大紫色雷电撕裂湛蓝底幕,长长地横贯向远方。   对于顾绯,世界仿佛在这一秒被按了静音。   炸雷声还在脑中嗡响,投影进眼里的场景就像电影里的3D特效场面,虚幻又震撼。雷电足足停留了十几秒后,才变小消失。   顾绯眯起眼睛,盯着雷电消失后那里留下的最深一道碎裂蛇纹,咽下喉咙涌上的腥甜,默不作声转回房间。   “给!别找了,你们快回去吧!”顾爸手忙脚乱地从口袋掏出几百块钱,给工人结了运费,拉着顾妈大门一锁就回了屋。   此时天上又是一声炸响!   顾妈在窗边一下拉上帘子!片刻后又拉开一小半,直愣愣地盯着天上。   顾绯不在房间里,她进了洞府,直奔之前一直没舍得进过的主修炼室。   那一道雷电,实打实是灵气爆裂引起的!她到底没及时预料到,大变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开始。她体内的真气受了灵爆影响,此刻经脉已经轻度损伤,必须立即修复。否则,在外界灵爆持续的环境中伤上加伤就成大麻烦了。   主修炼室有大聚灵阵和时间加速阵,开启一次耗费巨大,在前世都够顾绯心疼,何况是如今。但到了时候,就不得不用。   几分钟后,顾绯再次出现在顾爸顾妈面前,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她暂时把修为封在四层,经脉尚能承受住这种程度的影响,要等到灵爆渐渐平息,才敢彻底放开限制。   “打电话,通知有大地震。”顾绯简单地解释了几句,她前一天晚上才预知的梦境,今天又忙了一天,还没找到机会跟爸妈说过。好在这会儿,顾爸妈也感觉到沉重的不详,没多问就各自拿出手机。   顾爸给姑姑打电话,顾妈给两个阿姨家打电话。   顾绯拨了两回才拨通一个朋友的电话,结果刚通又莫名其妙地断了。   又拨,对方刚叫了她名字,又断了。   顾绯心里也忍不住升起急躁,吸了口气,反复拨了好几次,终于再也无法接通。   她跟正举着手机的顾爸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信号出问题了。   又是一声沉闷的轰隆声滚滚炸开,外面从刚才响起的惊慌叫嚷这会儿已经听不到了,想来这会儿人人都躲进了屋里。   顾妈失望地放下彻底没有信号的手机,盯着外面像蒙上一层淡紫色的天空,回头跟顾绯说,“我这胸口怎么闷闷的,有点疼?”   顾绯明白是怎么回事,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腕,分出极细一缕丹田真气帮助她安抚体内的躁动。   顾妈修炼不勤,体内没什么多余的真气,所以只因为身体被淬炼过而有些敏感不适,顾爸修炼得多些,刚一看顾绯的动作就明白过来,这会儿已经自己搬运周天去了。   很快雷电出现的频率密集起来,顾绯看着它们从十几二十分钟炸响一次变得不规律同时出现,一些更细小、更奇形狰狞的形状密布人们所能看见的天空。   像被碾碎的蛋壳,巨大的无处不在的雷霆之怒,天仿佛马上塌下来一样压迫着人的心理。未知恐慌随着漫长的每一分一秒疯狂滋长起来,占据所有的心神,攫住呼吸。   外面起了风,刚开始没有人注意到,直到院子里的零碎东西被刮倒,发出磕碰、翻掉的响声。很快门窗也被吹地轻微晃动,风声从不知什么地方吹起尖利的长啸,呜咽阵阵。   顾爸一会儿坐在沙发上,一会儿站起来走两步又停下,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顾妈从窗口起身,倒了三杯热水,把其中一个塞进正呆坐的顾绯手里。   顾绯回过神,接过杯子抬头看见顾妈担忧的目光,就朝她安抚地笑了下,一口气喝了半杯,然后放到茶几上。   “妈……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   “没事……没事,我不担心,只要咱一家好好的,你妈就没什么不能承受的。”   顾妈抹了把脸,诧异地看着顾绯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爸,妈,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你出去做什么——”顾爸赶紧问了一句。   “回头你就知道了。”顾绯说着推开门,风一下子猛烈地涌进来,正对门的高桌上面摆着的东西一下子被吹地东倒西歪,花瓶磕倒咕噜咕噜滚了一圈,她赶紧出去把门给拉上。   顾妈也不管花瓶,掀开门帘朝院子里一看,顾绯已经不见了。   隐匿术是低级术法,顾绯现在练气四层的实力尚能勉强维持。此刻整个世界的灵气都在分裂、暴动,就像身处一个个巨大而毫无规律可循的混乱漩流中,飞行灵器根本无法使用,她只能顶着狂风步行,向村头的村委会走去。   这会儿天已经暗了下来,大概是怕雷电的关系,家家都没有开灯,只从窗户里摇曳着黯淡的烛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风大地眼睛几乎睁不开,此起彼伏的雷声和骤然亮起、又缓缓消褪的明暗光芒,把暗沉沉的村庄照得犹如鬼蜮。   村委会也没有亮灯,顾绯从烛光判断人都聚集在会议室和另一间活动室里。她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广播室,看清里面没人后悄然进去。   黑暗并不妨碍她的视力,感谢去年村里建起广播站的政策,那些电线杆上自八十年代以来立下汗马功劳的农村大喇叭才没有被拆除,而是重新换了一批。   十几秒后,一个跟某资深新闻男主持有些相似的声音响彻了附近三个村庄,“请注意!请注意!华国地震局发布紧急预警,今日夜间云城可能发生里氏八级以上大地震,请注意……”   这条恶作剧般漏洞百出的声音在此刻,在风雷中响起,却好像点燃了人们心脏的引线!   它也在不久之后的未来,被许多人感激着,拯救了很多人的性命,并成为一个始终没有被破解的谜团。   但此刻,顾绯只是轻轻呼了口气,离开广播室,朝透出烛光的窗户看了片刻。窗户上被投映出混乱晃动的人影,却始终没有人敢走出来查看。   回到家,顾绯对着顾爸顾妈疑问的眼神点了点头,两人的神色也一下子变得松快了点,顾爸甚至露出一点笑影儿,含糊说了句,“心里无愧就对。”   顾绯也看见地下室的泡菜坛子都已经被搬到正房的隔间来了,连她房间里原本放得满满的那些物资也被顾妈搬过来一些。   隔壁婶婶家也传来动静,风声中渐渐夹杂了一些嘈杂的人声。   顾绯知道地震不会来得太慢,可她并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何等规模,等待审判的时间是最煎熬和漫长的……直到她浑身像突然被针刺中一样——一个激灵。   “来了!”   区区十几秒,却像过了几个小时,脚底传来轻微却明显的一下抖动。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已修】   顾绯心如鼓擂,和顾爸妈一起朝大门外跑去,他们家门前是一片以前当晒谷场的田地!   黑魆魆的田地上,此时已经摇晃着许多人影,嘈杂的交谈声、孩子笑闹声在这一刻一下子被惊慌的喊叫掩盖住!   与此同时,房顶、屋子里、也许还有什么看不清的地方开始发出哗哗的声响,地面抖动转瞬变得明显剧烈。   脚下厚实的土地像变活了、人如立船上,有孩子晃地摔倒了咯咯咯笑起来,随即屋顶、玻璃、所有能掉的东西都开始往下掉,尘烟弥漫。   不知道什么东西被甩到近处,人们尖叫着摔倒、往中间挤,还有人在从房子里往外跑。哗哗的声音变成汹涌浪潮,拍碎一切其它声响。   顾绯眼看着远处一座两层楼房像失去重量、摇晃两下后被甩倒,平地上叫喊声哭声响成一片,建筑的黑影陆续歪斜、倒塌下去,一角的夜空突然被爆起的火光照亮,更远的地方轰隆雷鸣仍在继续……   树木伏地,剧烈的地面摇晃没有停止,一分钟,两分钟,时间漫长地像要耗尽人所有心力。   顾绯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她扭头看见顾妈脸上的泪光,视线向上抬,夜幕也遮掩不住龟裂的雷暴,那里是一样的颓圮、满目疮痍。   属于前世的感情、冷漠都已经被焚心封印,此刻的顾绯就像是第一次亲身经历灾难一样,她的脑内冷静地自动记忆下目光掠过的片段,感情退避三舍。   平地西边熟悉的小山坡现在陌生地像一只要站起身的巨兽,脚下的土地仿佛马上就会裂开,一股浩大的、无处不在的可怕力量,怀抱着撕裂整个世界的欲念……   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一夜是怎么度过的,当理智回归到他们筋疲力尽的身体里,天已经快亮了。   眼前的村庄就像被电影里的外星巨兽从头到尾碾了一遍一样。   一个人用力拽了一把顾绯,她纹丝不动地转过头,看见一个男孩子哭得狼狈的脸, “顾绯,你快看看我奶奶,我奶奶腿被压了!”   人群都在奔走,各自跑向自己家,混乱嘈杂中顾绯顺着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到在田地前方的小路头弓腰坐在地上的一个大娘。   “哎呦,哎呦,我的腿、我的腿断了,哎呦我这腿,我可怎么办,顾绯呢,顾绯来了没,你快去看啊!老疙瘩头,你个没用的老东西,你就会蹲着,你能蹲出个屁来……”这个大娘顾绯倒认识,姓王,她正一边抱着腿喊疼,一边骂她旁边蹲在地上看向别处的丈夫。   她丈夫是个老实懦弱的男人,顾绯印象里很少听到他开口说话。这会儿这个瘦弱矮小的老男人听到孙子喊着“奶奶顾绯来了”,也只是抬起视线看着顾绯,沉默地点点头。   王大娘一看见顾绯,开始喋喋不休她多疼、腿肯定断了、能不能接好,顾绯直接忽略过她,一边检查伤情、骨折状况,让她丈夫去找盐和水,一边向男孩问情况。   原来昨天晚上听到广播后,他们一家犹豫了会儿就开始收拾东西,没收拾出多少地开始晃了,一家人连忙跑到外面,谁知王大娘想起来她偷偷藏的存折还没拿,就又跑了进去……所幸她命大,出门时只被一块石板掉下来砸到小腿上。   血简单地止住了,顾绯没有破伤风针给她打,只清创后正了骨,让顾妈拿来她的药箱,在王大娘的阵阵嚎痛中缝了几针,药箱仅剩的绷带在王大娘的要求下也给她全部裹上了,没有夹板,就让旁人找了两块压碎的木板来固定。见祖孙俩光顾着自己说话,顾绯就走开了。   这会儿她才有功夫打量自己家,大门倒了,院墙塌了一大半,门房彻底倒了,厢房倒一间半,厨房和正房居然都没事,就是正房房顶和二楼也塌了。   再看邻居婶婶家更惨,一片砖瓦狼藉中只剩下一楼正房还站着,房顶和二楼塌了一半从楼上歪斜了下来,好在人都没事。   这一排楼房,十几户人家,大半都是房子全塌的,只有四家能留下一半间完整屋子。顾绯充耳都是嚎哭和叫嚷,她知道其他地方肯定更惨,几乎全塌,因为这四家里有三家是她做过手脚的。   她甚至不敢想象云城里的情况,密集的高楼居民区,雷暴发生时,大家肯定都躲在家里……   村里流言永远传得很快,当知道还有不少人受了伤,甚至陆续传来死人的消息后,附近哭声就渐渐停歇下来了。毕竟房子虽然塌了,人还活着,比那些人家强多了不是吗?   天彻底亮了,雷暴变得稀稀拉拉,却还没有停止。   有人在骂天,骂一阵子还得起来干活,没有一家做饭的,就连孩子也不敢喊饿,沉默地帮大人清理,在废墟中刨东西。很快地面又开始晃动起来,惊慌叫声后没过片刻,顾绯听到西边传来“轰”地倒塌声,四家里她没做加固的那家房子终于也倒下了。   这下就算房子没塌的三家,谁也不敢进去,谁说得准什么时候又余震呢?   天倒还是晴的,闪烁着雷光令人胆寒,仿佛还预知着莫大的危险。有人跑来喊顾绯去看伤情,这么冷的天,来人满面狼藉,满头大汗。   顾绯从家里又拿了之前存的几筒绷带,抓起医药箱跟去,满地瓦砾磕磕绊绊地,路很不好走,她一路上看见水泥路面像蛛网一样全是裂缝。   受伤的人因为药物不足,也只能做简单处理。陆续又有两个人找过来喊她,忙地停不下手。好在有两户她帮忙治伤的人家都让家里去了人帮顾爸妈清理干活。剩下的那户人家只有祖孙俩,没多余人手了,做孙子的红着眼圈跟顾绯说对不住,顾绯只好又宽慰他两句。   直到听见有人老远拿着扩音器喊,“是顾绯吗,顾绯在吗?”顾绯才注意到远远一行人正走过来,她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下午两点钟了。   来的是村委会的人,统计伤亡人数、各家情况,顺便找顾绯组织医疗工作的。跟着他们来的还有一个人,顾绯感觉到淡淡的敌意,就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是个大学生模样的姑娘。   还是顾绯认识的,韩楚丽,小学同学,顾妈先前说的被蛇咬死的男人,就是她叔叔。   村支书让顾绯带着韩楚丽,跟家属一起把受伤的都弄到村委会院子里去,这会儿也没人有意见,村委会房子的情况要好上许多。   因为电话打不通,村委一帮人忙的脚不点地,先派人去云城找市政府,又喊人了解周边村子的情况,看是能找到别人帮忙还是需要给别人帮忙。   好在受伤的人不多,村里第一时间有空暇找出建筑工地打工过的青壮年,商量重建的事情。其他人手则帮忙清理、做饭,负责一些杂物。全村人一起动起来,平时的一些小口角之类,在这样的时刻倒自动忽略不计了。   顾绯没花太多时间就处理完伤者,零碎地听着韩楚丽和家属他们聊天,有人找她搭话,她才应上两句。   韩楚丽现在是医学院大三学生,她曾跟顾绯是小学同学,两人多年没有见面了,顾绯只记得小时候她们关系就挺微妙的。小孩子的友谊一般很单纯直接,好就一起玩,不好就不理睬,而她跟韩楚丽则虽然一起玩,却又玩得很有距离感。   后来俩人就掰了,具体怎么掰的,说来有些可笑。顾绯那时候七岁,还没觉醒就是一比较聪明的普通小孩儿,顾妈管她特别严厉,脾气也不好,顾绯就早早地叛逆了。   有一天放学跟韩楚丽一块儿回家,她就抱怨她妈,说了句“我讨厌我妈”,不知戳了韩楚丽哪根神经,她跳起来骂了顾绯。顾绯作为全班第一名,长得又漂亮,妈是班主任爸是校长,小姑娘也傲出一身坏脾气,俩人就当场绝交了,并且再也没有和好。   那时候韩楚丽喊了一句话顾绯不知道为什么就老记着,她说,“我尊敬你妈,但是我不尊敬你!”   顾绯其实也不怎么喜欢韩楚丽,因为那时候她妈老是这么说,“你看人家韩楚丽,人家下课都在看书,一回家就写作业,你呢BLABLA!”“你看人家韩楚丽,一放学就回家做家务,才这么大就会做饭了,你呢BLABLA。”就连吃饭也说,“你给我把饭扒干净了!剥好的鸡蛋你还不吃,你知不知道人家韩楚丽,打完鸡蛋蛋壳都要涮涮!”   没错,别人家的孩子顾绯也曾经吃过“别人家孩子”的苦。   但现在顾绯再次见到童年的小伙伴韩楚丽,看到这个已经长大的,单眼皮小眼睛、其貌不扬的卷发女生,眼前一下子浮现出的还是她八岁时扎着俩小辫、叉着腰红着眼睛朝她大吼的样子。那种神情里淡淡的敌意,时至今日尤其明显。   尽管在一块儿呆了一下午,除了最开始打了个招呼外,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交谈。韩楚丽刻意站得远远的,给顾绯表姐的孩子顾显显查看伤口。   这孩子才一岁,地震的时候跟着奶奶,不慎被擦破了脑袋,为这李玉婷差点还跟她婆婆干一架。李玉婷婆婆家倒是站住了一间房,是顾绯那天晚上看在孩子份上加固的。   李玉婷听说村委会找顾绯弄了个医疗组,就赶紧带着孩子过来了,不过伤太轻,直接被顾绯推到韩楚丽那里。   李玉婷看着憔悴了很多,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看向顾绯的目光尖利又透着畏惧。   顾绯说了一句,“李玉婷,显显没事,你可以带回去了。”李玉婷嘴动了动,最后嘴角撇下来没有说话,转身抱着孩子走了。   她原本是打算来混个名额的。村委说家里有受伤的可以让一个家人去看护,村里安排帮忙干一部分活。但顾绯不留情面,她又开始连续做噩梦,实在有些怵了她。   ☆、第十一章【已修】   顾安村西边的小山坡在这次地震中增高了两米多,而山坡外侧不远处的入海河河床也升高了,原本淹在水下的边缘都已经暴露出来。这消息是没被大人看好的小孩子嚷嚷回来的,很快被证实了,而这次地震的规模显然也比想象中的更可怕。   等到去周围村子看情况的人陆续回来,村民们才知道顾安村这次算是出奇地幸运了,一些人谢天谢地地谢起发出预警通知的广播台。   去的人是哭着回来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干惯了庄稼活的黑壮汉子哭得腿软地站不住。   邻近两个村子共用一个广播站,情况还好,再远点的,竟然根本没有得到地震的通知,村里十间房子九间半是塌了的,底下埋着人……   哭声蔓延,顾绯仰起脸看着破碎斑驳的天空,她不知道此刻自己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她早就知道这一天,她不需要为任何人的生命负责。但有一些复杂的情绪令她感到难堪。   人们现在都在外面忙碌,消息很快就传遍全村,一部分在邻村有亲友的村民当即要去亲眼看看,更多人则围着村委询问晚上住处的安排。   没倒的房子因为担心余震也没人敢住。最后大家从瓦砾底下尽量拖出来被褥、或是跟别人借,勉强找到挡风处露天对付了一夜。   顾绯天黑才回家,没有了房子和树木的遮挡,天空显得无比空旷。缺少电灯的映照,那些散落的点点烛光,竟也在一片废墟中摇曳出几分互相依靠的温暖。   顾家的厨房还没倒,顾爸妈还在等顾绯回来吃饭。顾妈把煤气灶拖到了院子里,煮了锅鸡蛋挂面,端来两碟腌碎蟹。顾绯碗里的是荷包蛋,腌蟹咸而极鲜,虽然简便,却都是她爱吃的。   她端着饭碗,看向顾爸妈被寒风吹红的疲惫脸庞,绷了一天的心情一下子松懈下来。   这一放松,她这才注意到,灵气的不对劲比先前明显了许多!   或者说,不是灵气不对劲——而是她自身?   此刻,经历过雷暴的灵气仍然维持着躁动失衡的状态,但靠近顾绯身周的那一圈却明显温顺干净得多了,越是靠近她,越是顺从和纯粹……   这比之前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确定的情况,变化多了!   顾绯心跳加速起来。   她闭目冷静下来,试探地小心翼翼放松自身灵力防御。抑制着心底的期待,细微而分毫不错地控制着真气运转……   结果,外界灵气很顺利地就被吸纳进她体内,没有丝毫异常,甚至这些灵气能量在进入经脉后,更为精纯活泼!   顾绯缓缓解开先前自封的修为,四层、五层、六层……直到第六层,原本的真气和新灵气才冲突起来。感觉到经脉的疼痛,顾绯赶紧将修为固定在六层。   冲突的新灵气被真气一步步吸收转化。   顾绯深吸了口气,这意味着,她已经勉强可以在外界修炼了。   顾绯马上去看顾爸和顾妈,但他们身周的灵气仅仅是稍好转一点,再起身出去观察其他人,除了他们三口外,别人身周灵气竟是丝毫变化也没有。   顾绯回想着先前疫病时候就发现的类似情况,困惑不解……让灵气如此顺服亲近的竟只有她自己,就好像她是上天的宠儿一样。   上天的宠儿……   蓦地,顾绯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   她想起师父曾说过,得天道钟爱者,莫不身怀大志愿、大功德!   功德!   核电站?!   顾绯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那些暴躁的灵气就像嬉戏的游鱼一样围聚在她手边,对她不带丝毫伤害。   这真的是功德?提醒官员、保护核电站、通知地震……就能给她带来这样的好处,那师父他……   顾绯心里一股喜悦漫了上来,这可是她现在最需要的好处。   并且,以此推断,如果师父真能因为大功德全身而退甚至得益,顾绯也是打心眼里感到高兴的。毕竟那是她曾经最重要的人,是养大她、教诲她,又让她得以新生的师父。   顾绯当即在房间里修炼起来,她前世没入洞真谷,所以修炼的是师父自身传承的功法辰星决。   此刻灵气向她身周主动聚拢,连成一片肉眼看不见的蒙蒙星光,星光不断地沁入她的身体,淬炼、化入经脉,顾绯惊喜地感觉到,竟比在洞府内修炼更加舒适。   洞府灵气虽足,却毕竟是封闭的,比起外界在感悟上被隔绝了一层。   她越发排空心绪,沉浸在修炼当中,渐渐地仿佛感觉到什么玄奥的指引般,灵气运行的轨迹开始发生变化……   淡淡星光透彻包裹住肌理血骨,至简至深、古朴明悟,一一划过心神,这些纹路看上去有些熟悉,顾绯想起来,就是那一次预警梦中,幻影带她感悟到的天地力量运转。   这才是真正的机缘!   一夜过去,顾绯放开到六层的修为,又巩固了许多。   灵气变得亲近后一些手段也可以使用了,这无疑给了她面对未来的底气。顾绯忍不住去想,如果功德能让天道青睐于她,那么有没有可能,有朝一日她还能看到一丝大道的希望?   到了村委会,顾绯试探地用自身真气包裹在手上,她借口给两个疼得厉害的村民“按压穴道缓解疼痛”。对方不懂,但顾绯假装揉捏一会儿,分出丝缕真气覆盖、疏通伤处后,对方果然感到一阵暖意,痛感舒缓多了。   对方连连道谢,又夸她医术高明,旁边的人纷纷也求她帮忙。   快中午时,去云城找政府的那队人也回来了,还带回来一队武警。云城的情况极为严重,并且因为山体滑坡、路段被阻,驻军也有伤亡,部队彻夜急行后,才刚刚赶到城外。   因为情况过于异常,通讯完全断绝,市政府和警备区军官已经暂时组成了联合管理委员会,得知顾安村附近情况较好,联管会了解后就只派了少数武警来维持秩序。   当然这些武警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调查昨天夜里的预警广播。除了顾安村,云城境内已知的竟没有第二个地方得到通知。   但被询问的村民一个比一个茫然,除了谁都能想到的那些猜测外,没有任何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也只得到个“像是某某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这种结论。   带队的武警队长让村委组织村民自己清理建筑材料、重建房子,解释说这次地震规模太大,通讯无法恢复,救援进不来,只能靠自己。并且跟市里比起来,顾安村简直是天堂。   武警们荷枪实弹,村民也听说了市里的惨状,心里不满,却没敢怎么闹腾。顾绯虽然守着伤者也做不了什么事情,但无奈伤者的家人都希望她留在那儿。   武警队长还问顾绯愿不愿意去市里参加救援,激起了在场人一致强烈反对,纷纷说村里就这么一个医生,总不能一个都没有吧,对方只好无奈地放弃了劝说。   只顾绯瞥到韩楚丽在听大家说“村里就这么一个医生”时,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她站得远,撇着嘴也没有人注意到。   顾绯也就留了下来,反正顺手帮顾家干点活的人不少。村里年轻人几乎都是顾爸顾妈的学生,要么是学校正经带班的,要么是跟着补习过的,还有的就是顾爸妈学生的孩子。当年顾爸妈教得真心,他们自然也存着一分敬意。   顾绯有一搭没一搭地帮伤者止痛,一边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收回防御法宝。   哪想到快傍晚的时候,邻居家一个她称呼“明嫂子”的女人,突然跑到村委会来找她,一见她就拽到一边,语气有点怪异,“小绯,我告诉你顾得安被狗咬了!挺严重的!他妈估计得来找你呐!”   顾绯一下子明白了对方的口气为什么这么怪,像是又幸灾乐祸又想忍住一样,“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嫂子。”她的脸上也浮出冷笑。   她先前还想着,他们回到村里,顾得安一家什么时候会跳出来找事。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顾绯能救也不愿意救的人,那么除了大奸大恶之徒,恐怕就只有顾得安一家子了。   这一家子,说起来还是她的血脉亲人,顾得安的父亲顾宝峰,是顾绯爸爸的亲二哥。   但就是这样近的血缘关系,对方行尽了逼迫欺侮之能事。   凭这样近的血缘,顾得安的哥哥顾得全,不止一次对亲叔叔举起斧头。   从顾绯记事起,她家就跟顾二伯家彻底断绝关系了。   她有时候都怪自己觉醒地太晚了,竟让他们叫嚣了那么久。   明嫂子嫌恶地说道,“我看你就别理他们,那家人名声臭成啥样了,你不管我敢说这村里头谁也不会说你闲话!”   “说闲话,我也不会管。”顾绯笑着回答。   她会举手之劳地去救一些人,会回报哺育自己的环境,会爱会同情,这不代表她就是一个好人,更不代表她愿意向自己厌恶的人伸出援手。   她不会主动去害人,手段可能也没那么狠绝,但修真界七十年的地狱沉浮,依旧磨砺了她的骨头。   ☆、第十二章【已修】   明嫂子对顾绯的回答很满意,她心里存着看热闹的念头,干脆留了下来。   果然没让她们等太久,还不到一刻钟,村委会外面就闹嚷起来了。   顾绯坐在院子里,外面高低嘈杂成一团的声音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旁边的人也听到了一些,原本还不知道什么事,但顾二伯母的声音一亮起来,大家都一下子看向顾绯。正被她按压着的大婶还安慰她,“闺女,别怕,她要敢进来找事儿,大婶先帮你骂她!”“对对!咱都护着你,别怕!”旁边人纷纷跟着说起来。   顾绯道谢,随即被院外女人的咆哮打断。   “是识相的现在出来!现在出来!”   这个声音顾绯认得,她也听得出其中的焦急恐惧,就像一头护崽的受伤母兽,她表情纹丝不动。没有同情,也没有看到对方受苦的快感,眼里是全然的冷漠。   说实话,顾绯当年觉醒没多久就搬到市里去住了,那时候两家早已断绝往来。她都没有报复过这家人什么,但他们依旧把自己作成了现在这副没人愿意搭理的模样。   “妈——啊,疼啊操,麻痹里面的你出不出来,治不好我你麻痹也没有好下场嘶——”顾得安在后面抽着气,似乎一路过来疼得忍不了了,“妈,咱进去,她敢不治,她爸妈还指望我送终上坟——”   “对!她敢给脸不要,以后再求你,哼,就晚了!”顾二伯母立马扬声说道,招呼着人就把顾得安往院子里抬,旁边看热闹的人也呼啦跟进去。   “这怎么了?出啥事了?”旁边还有看别人指指点点,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在问。   “嗐!就是魏有珍来闹顾大夫,她家那二小子让狗咬了,要我说,活该!”   “那小子今早分到抬土方那队里,结果人都干活去,他想偷懒,一个人溜到半路上遇着哪儿蹿出来条大狼狗,给咬得狠着嘞,你看那片血,老远老远我们都听到叫声……”一个人看着顾得安被抬进院子,在外面把他的事迹给宣扬了出来,顿时围观的都明白了。   “哟!那这怪得着谁!顾得安这小子也真是,人人都干活,不学点好的。”   “可不,哪有他家那样的,就以前那些事儿,我看顾大夫不会给他治的。”   “那不一定,顾大夫就算不想管,万一顾老师两口子心软了呢?”   “也是,他们家就这一个闺女,往后万一有点啥事也难办,魏有珍这回算掐到点上了,说不好听的,过些年顾老师两口子要是去了,送葬上坟可不就指着这一个侄子?”   “要我看怪不得人家说老天爷公平,顾老师两口子可算好人,一家子过得也好,可惜就没个儿子,也没亲戚缘分,人那,别想十全十美……”   顾绯坐着,把旁人的议论听地清清楚楚,魏有珍也听见了,不过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情理会。她的两个儿子就剩下这一个了,一看见顾绯在院子里八风不动,她几乎猛扑上前去,被人不由分说拦住了,“干什么干什么?”   “顾大夫给我们看伤呢,你吵吵什么啊?”   “哎呦,这是出事了吧,你好意思来找顾绯了,你以前上门说什么都,还——”   “关你他妈屁事!”顾得安在后面突然吼了一声。   刚才说话的大婶被一下子呛住,待反应过来要喷回去,顾绯在旁边拉住她感谢地摇摇头。大婶感觉自己的心意已经传达到了,就顺驴下坡地瞪了顾得安一眼,没再说话。   魏有珍被拦下抓不到顾绯,就站在原地眼神如刀地盯着她,生硬地说,“你二哥被狗咬了,你快给他看看。”   她居然说了“二哥”这个称呼,顾绯一下子笑了。   她小的时候,大概四五岁时吧,在奶奶家,有一次被姑姑哄着懵懂地叫了顾得安一声二哥。顾二伯母听到当场呸了一口,骂她“什么贱丫头也跟我们小安叫哥,我们小安的妹妹在城里呢!”   魏有珍刚刚要不说那一句,她都忘记这茬了。   她笑着朝旁边问了一句,“狗带来了吗?我看看狗伤着没。”   她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躺在后面的顾得安,从大腿到膝盖下都是血,被连皮带肉撕下来一块,肯定伤到神经了,看着很是吓人,不过死不了。   旁人哄声笑了起来。魏有珍一下子变得暴怒,表情像要撕了她一样,目眦欲裂地抬手指着她,“你怎么敢——你现在看还来得及,我告诉你,治不好小安你爸妈死了就是孤魂野鬼,断子绝孙!祖坟都没资格进!”   顾绯表情不变地看着她,“轮不到你操心,你们跟我们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提这点,你们也早就过继出去了,我爸妈没有侄子。”   魏有珍猛地向前跨了一步,马上又被人挡住,她胸脯恨极地起伏,手指着顾绯在发抖,“你不救?你不救?”   “狗要是抬来,我救狗。”   顾绯脸上根本看不出生气,也没有笑容,她简单地就像说“吃了没”一样。   这种满不在乎的平静,才让魏有珍一下子绝望了,她不傻,她只是打心眼里看不起李珮环这个生不出儿子的弟妹,她更嫉恨她看不起的人居然能过得很好。她满以为没有儿子是李珮环一家最痛的把柄,女儿不能领头送葬不能进祖坟,他们一定会低头的,他们早晚得跪在她面前求她的儿子,到时候她就……但现在,一路穿村过来,顾家爸妈根本就没有出现。   他们是真的不在乎!这个发现在此刻无比清醒地砸在魏有珍心头,砸得她的傲慢、她从始至终以为自己制胜的王牌、她的心脏和理智都四分五裂!   “小杂种……”她从冰冷的齿缝里迸出这几个字,“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你不救,你比畜生还冷血,你要遭报应,天打雷劈,老天不会放过你……”她一句一句语速并不快,看向顾绯的怨毒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期望。   她站在顾得安身前,没有打滚撒泼满口脏话,对别人可以那样,但对顾绯、在他们这一家面前不行,她必须是站着的,仰起头,高傲地蔑视他们。   顾绯听她说着,就回了一句,“天打雷劈?顾得全,一报还一报。”   她眼睛盯着魏有珍,幽淩淩地,像要吸入谁的迷魂。   魏有珍像一下子看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她霎时噤了声,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全身在发抖,脸色惨白中透着恐惧,但更多的是凄厉,她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不成声的惨叫。   后面的顾得安不顾疼痛,崩溃地喊了出来,“你住口!贱人,你知道什么!不许说……”   顾得全,顾得安的亲哥、魏有珍的大儿子,就在八天前跟顾得安在云城采购时爆出感染病,被顾得安亲手送进隔离区,再也没有回来。   而十年前,正是顾得全拿着斧头,两次趁顾爸在村里外出的时候想要行凶。   会被一报还一报的到底是谁?   魏有珍只有一个儿子了,生儿子是她一生的最高荣耀,她把儿子看得胜过自己的性命,所以她下意识逃避了顾得全的事情。她不能去想那件事,这个女人掐着自己的胸口,痛苦地俯下身子跪到地上,“儿,我的儿,我的儿啊——”   周围的村民,有些甚至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   顾得安还在惶惧混乱地为自己辩解,韩楚丽刚才主动过去帮他重新止住血,这会看着魏有珍的惨痛状,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她站起来就瞪着顾绯开口质问,“你是医生,有病人你为什么不救?你没有宣过誓吗?!”   “我没有宣过誓。”她用别的事情避开了宣誓仪式。   韩楚丽一噎,“那你也不应该见死不救,你这样对得起你受到的教育吗?你怎么对得起医生的身份!”   顾绯皱着眉,她也看到了一些村民的复杂表情,但并不在意。归根结底,她只是见伤不救,甚至没有过度报复过魏有珍一家。如果他们不自己找过来,她只会像前些年那样,当他们不存在而已。   但也轮不到韩楚丽指责她的份。   “怎么,你有药?有手术室?你救?这点伤死不了,把学上完再插嘴。”   韩楚丽听到顾绯的后半句,脸一下子涨得又红又烫,没错,她其实也知道现在对顾得安这种情况,没条件做手术,只能进行基本处理,但她就是心里憋着一股气,看不惯顾绯,她从小就看不惯她,一看见她就压抑不住心里的讨厌!   “那他也是你亲哥吧,这没错吧!在这种灾难中因为一点矛盾就对自己亲人这么冷血,这大婶也是你的长辈,你这么无情无义,不管是当医生还是做人,都不配让人尊重!”   这回顾绯倒还没说什么,就有旁人看不过眼了。   她话音未落,旁边就有个顾绯认识的大婶说话了,“哎我说老韩家闺女,你怎么回事啊?你知道啥就敢胡说八道?”   “就是说,这丫头,我看你这两天都不跟小绯站一块儿,你是跟小绯有矛盾,找这儿撒气来?那你可就不对了啊,吵架归吵架,这人家家事你掺合不上!”   “我——我才不——”韩楚丽急得要为自己辩解,都被打断。   话题开始变成了大家一起数落魏有珍当年做下的那些事情,知情人都唏嘘起来。在村里,哪家有点子事转眼全村就都知道了,顾绯家跟她二伯家那点恩怨瓜葛,村里同辈老辈们门儿清。   顾绯爷爷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顾爸兄弟行三,是幺子。顾大伯十几岁就参军了,顾二伯在顾大伯参军后过继给顾爷爷的一个堂兄弟,但还住在自己家里。结果顾大伯参军没几年竟失踪了,自此便生出种种事端。   顾二伯一方面觉得自己现在是老大了,应该在家里说了算,一方面又因为自己被顾爷爷过继出去,心中怨恨,就仗着年长欺负克扣顾爸。顾爸从前身体一直显得瘦弱,很大原因就是从小总饿着肚子,后来又被迫一边工作,一边干额外的活为家里赚工分。   顾二伯母魏有珍是个奇葩,满脑子旧社会宅斗思想,顾绯妈还没进门的时候,她就满村地扬言要给点颜色看看,“压服了她”。   顾妈是个倔性子,偏不服,矛盾越来越激化。顾二伯母生了两个儿子,大的顾得全,小的顾得安。顾妈只生了顾绯,因为没有儿子的事情,被二伯母和爷爷奶奶一块儿逼,到学校闹,险些丢了工作。   顾二伯心里甚至有报复的快感,他有儿子,可他是被过继出去的,顾爷爷留下没用的老三,就活该抱不到孙子。以至顾爷爷顾奶奶年迈病重的时候,他以自己过继为理由,竟不肯赡养,只逢年过节来顾绯家探望,并且是空着手的。   可笑的是,老人去世后他又以自己是老大为由,要求主持丧事。因为主持丧事的儿子有权处置礼金。但过继是写上了家谱的,爷爷临死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特意当着家族长辈的面交待由顾爸办。   那会儿顾绯还小,被懵懂地关在屋里,后来听外人描述当时的场景。   顾二伯伙着顾绯的姑姑逼着顾爸让权,顾爷爷尸骨未寒,顾爸伤心地跪在床边不说话,顾妈一肩扛起,站出来请族中长辈发了话,主持公道。   顾妈跟顾爸因此生了好一阵的气,险些离婚。从此他家跟二伯家断绝了来往,在种种龃龉的摩擦磕碰中,关系冷漠如冰,再无往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收藏此文章]弄成按钮模样,就是为了吸引强迫症们忍不住去戳它一下……接下来,我自己戳了一分钟 ﹁_﹁   ☆、第十三章【已修】   顾得安的伤最终顾绯也没管,顾二伯母只得带他去找邻村的大夫,临走看向顾绯的眼神如鬼枭一般怨毒。   韩楚丽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心里又恨又有些懊悔,见周围没有人搭理自己,尴尬地手足无措。   顾绯中午回家吃饭,顾妈视线上下一扫见她确实没事就什么也不说了,顾爸叹了口气,对她说,“以后要是有人找事,不管谁来,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出了事有爸扛着。”   “爸,说什么呢你?”顾绯停下筷子,笑道,“我要是扛不住,怎么会弄出事来。”她做事必然是考虑清楚后果的,“倒是咱家,动作挺快的嘛?”   这么一两天功夫,二楼和屋顶就修好了,像别人家有的还在晒土砖呢。   “那你没看见,谁路过咱家不来帮把手的?可不就快了!”顾妈脸上带了笑容,看上去挺自豪的,人家愿意帮忙,那就是他们多年积攒下来的人缘。   顾妈拣着这些好的跟顾绯说,提都没提还有人故意在她面前拿捏着“有个儿子这心里踏实多了”之类的酸话。要是多年前,顾妈听到还有点戳心肝,但现在她早就彻底看开了,凡是故意这么说的人都是见不得别人好。   当年,顾爸顾妈是为了工作只生了独女,后来顾绯十岁左右政策放松,顾妈刚动心思,正犹豫着,赶上顾绯抖出修真的大包袱。顾爸妈悄悄谈过后,彻底歇了再要一胎的心思。   顾爸妈兄弟姐妹关系都有磕绊,顾绯又身怀这样的大秘密,二老不忍心她有任何可能经受手足背叛的痛楚。   怕顾绯被周围人挑拨要不要弟弟,顾妈特意跟她坦白过,她的修真、洞府,她长大赚到的所有东西,都是她自己的,爸妈不会弄出弟弟妹妹来抢她的东西。   顾绯当时就感动了,那是第一次,有人那么设身处地为她考虑,为她牺牲。   顾得安的事情,之后还有邻居特意跑来找顾妈八卦。   魏有珍带着儿子去了邻村诊所,那边的医生给简单包扎了一下,说那条腿好了也是瘸的。魏有珍母子俩一听就发疯了,拽着医生吵闹不休。那边还有人家本村的人等着看病,见她一个外人来撒泼,纷纷上去指责推搡起来。两人回村的时候让人看见了,那模样简直是伤上加伤。晚上他家邻居听了大半夜的哭嚎打闹,好不起劲。   邻居拉着顾妈让她小心,说有人听见顾得安放狠话不会让他们一家好过,尤其是顾绯。   顾绯知道却不在意,顾得安在她眼里不过蝼蚁。只是蝼蚁的命也是命,他不动,她就不出手,他要是打什么主意,就别怪她回报了。   往常地震后惯会下雨,这次谢天谢地至今还是晴天,尽管气温降得厉害,阳光却白得刺眼,看到什么都明晃晃地,让人很不舒服。   地震后清理出来的许多砖瓦都不能再使用了,这几天腾出来的空地上满当当晒着土砖、秸秆之类。眼看到现在通讯没有丝毫恢复的徵兆,没有外界消息,没有救援,村子附近既买不到水泥又因路毁无法运输,大家商量后,决定先每户盖一两间早年的那种土坯房,无论如何先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正式重建,等救援来了再说。   天越来越冷,不定什么时候就变脸了,房子是最严峻的问题。与这个问题比起来,地里几乎死光的青苗、反常茁壮的野草,在接踵袭来的担忧中都暂时被人们抛到脑后。   建土坯房的要求比较低,操作起来简单,村里老一辈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是自己盖起来的,仗着经验七嘴八舌地指挥。村外西山坡、沿着入海河的两道边,还有周围大片不种粮食的地方都是育林地,这是外面的老板承包养成木材卖的,地震中一压二地倒了大半,现在也顾不得别的,都先拖出来用上了。   夏末麦收的秸秆都还在,有粘性的黄土和着晒干切碎的秸秆砌成土砖,石头凿作墙脚,全村人算上武警队一起干活,没用三四天功夫,房子就能上梁封顶了。   顾绯邻村的阿姨家表哥来看了他们一次,捎了一推车冻鱼虾来。阿姨家也是搞海水养殖的,这次受灾,据说渔港和海边村子大半都被海水没了,海船折的折沉的沉,养殖场算全没了。   邻村的情况和顾安村差不多,村委会也是在一起商量的。阿姨家房子站住了一间半,人都没事,顾妈也就放下心来。   不过姥姥的屋子没塌,大舅家倒是全塌了,现在大舅一家五口全挤到姥姥的房子里,把姥姥挤去了阿姨家住。表哥临来的时候,姥姥还在嘱咐他,让顾妈“千万要照顾好小婷。”   就这一小车鱼虾,姥姥还唠叨着让分一半给李玉婷,表哥赵原跟李玉婷关系也很差,所以他送来后压根就没提这茬。   这几天一开始余震不断,但很快就平息了,前后只有几个干活不注意的人受了轻伤。有一个武警小伙子在同伴滑倒时为了救人扭伤了脚,顾绯给他推拿时候听着他们说话,倒听出一些消息。   云城现在在城西北设了暂住区,那里是老区,建筑低平情况稍好,做了加固又紧急搭建了一批简易房,安排幸存市民住进去。顾安村的武警前一天回去汇报情况的时候得知,云城已经把幸存者都聚集在一起,白天组织有劳动能力的人参与救援、回收物资,回收的东西可以自留一部分,上交还能额外领取部分补助,对没有劳动能力的人发放基本救济。   乱世用重典,军警抓住趁着灾难施暴的人,直接在救济点公告后当众枪决。顾绯从这举动里猜测,大概联管会已经通过什么秘密通讯工具跟京城联系上了,才如此大胆。   无论如何,联管会发布的各种措施都快速运转了起来,这种高效、大部分人一心一意的状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尽管这背后,每个字、每一句声音都饱含血泪。   顾绯找了机会,去了云海核电站。   远远地,一片灵气翻云的空旷天海下,顾绯凝神看见一个灵光黯淡、摇摇欲坠的光罩,心里就松了口气。   核电站果然没事。   顾绯匿迹,从空中正要进到光罩内,却突然有了不对劲的发现。   她心神一紧,身影一闪就遁到了那处感觉不对劲的光罩外。果然!淡淡的光罩上竟沾染着一块异色不规则蠕动的斑块……   顾绯停到面前仔细地看去,这是——能量?   出乎她的意料,这竟然是一种怪异的能量团?!   顾绯的脸色变了变。   这块像海面污染的石油一样荧光多彩的异种能量,此刻被防御罩的灵气裹挟成一片,顾绯稍一查看,就发现能量正在被灵气缓缓消解着。   这一片在她看起来似是而非的能量非常地浑浊,因此即便防御罩灵气已经被先前的灵爆消耗地差不多,它仍然难以侵蚀进去。但它的构成颇为复杂,这让薄弱的灵气消解地也有些费劲,两厢僵持到现在,被她发现。   这能量无疑是想进入核电站的,碰上了防御罩无法通过才试图突破,大概是突破不成离开了,最后只留下这点痕迹。   那它属于谁?属于什么人还是……   顾绯面色肃然地看着这块油污似的东西,紧皱着眉快速思索起来。   她前些年可谓跑遍了蓝星的大洋大陆,也没有见过这种能量,那是不是可以说,它并不属于蓝星本土?它是原本埋藏在蓝星被灵爆引出来的,还是从外界什么地方机缘巧合到来的?   这东西的本质甚至有一些像灵气,但当顾绯尝试用灵气包裹起来感受它,并没有发觉到任何特性,没有善意也没有什么攻击侵蚀的波动……就像是机械一样冷冰而死板的。   能量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但它出现在光罩上,是想针对核电站,还是针对她的法宝?   顾绯抿唇平静了一下心绪,丹田精纯的灵气包裹在手上成团一握,异种能量眨眼间彻底消散了。   不管能量是属于谁,是什么东西在捣鬼,既然动手脚不成,想必会再次出现。   那么到时候,大家就好好地会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不跟我聊聊吗?   ☆、第十四章【已修】   这种来路不明的能量,让顾绯心里更多了些紧迫感。   灵气罩一旦被激发出来,除了她本人,任何有能量反应的物体都不能再进出,因此只有普通人能够无碍通过。整个核电站内空荡荡地没有一个活人,灵气比外界还要更加混乱不堪。顾绯很顺利地找回她的防御法宝——一个浑体暗光流转、仿佛天然生长着极合道韵的朴拙纹路的墨碧玲珑圆盒。   玲珑盒看上去从未有过地黯淡,虽然没有碎裂,但也处处显露出消耗过度的迹象,相当一段时间内是不能再使用了。   这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顾绯心疼地查看过,正要收起灵气罩,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调动散发开逐渐恢复的强大元神,凭借玲珑盒掌控着灵气罩感应了一番,果然,在几个角落里找到了微弱近无的能量反应。   大约二三十个能量反应,感觉中就像随时可能熄灭的萤火光点,跟顾绯猜测的一样。她循着其中一个方向找过去,正是几只明显发生了异变的甲壳虫子。   这些虫子不止个头大了几圈,外壳形状也都发生了改变,覆盖了身体的更多部位,看起来更加坚硬,并且原本的反光面长出了许多密麻麻粗粝的凹凸点。   它们的腿更加有力、刺刃锋利、感觉敏锐,正试探地沿着灵气罩边缘企图攀爬。   顾绯意念一动,这几只虫子就被她碾成了粉末。   其他地方的能量反应点也不必要再寻找了,既然这里的虫子异变到如此程度,那么其他地方也该差不多,全世界大概都差不多了。   顾绯撤了灵气罩,收起盒子。思索了片刻,想起师父曾教她的一个阵法。   说来这个阵法没多大用处,但在此刻却正合适,这是一种警戒的法子。她沿着核电站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设好了。   设好后,核电站外围这一圈原本混乱的灵气渐渐地像受被束缚住,而后仿佛得到了某种指令,逐渐发出一种特殊的同步震动频率。   这种频率是设阵的人才能接收到,因此假如那个怪异能量再次出现并靠近这里,顾绯几乎片刻间就会得到感应并赶过来。   做好这些,她才放心地回村里去。   她回去的时候正是家家开始吃午饭的点,但现在,居然一大群人围在村口两棵老柳树旁。她幸好还匿着形,走近看了几眼,被围在中间的居然是武警队,武警们旁边站了几个穿作训服的士兵。   他们在做什么?顾绯疑惑地停下来听这群人七嘴八舌地说话,听了几句后才明白过来,武警队要撤走了,顾安村改设一个警备站,这几个士兵就是派来驻扎在警备站里的人。   武警队长正说着话,忽然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喊了句,“顾大夫呢?去叫顾大夫了没,她怎么没过来?”   顾绯朝他那边看过去,她目光无意间掠过士兵背后站着的一个男人——她刚才居然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陌生人,她的视线顿了一顿。   那个男人很平常地抬起头,朝顾绯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   那一眼——顾绯刹那间心头涌起巨浪、如遭雷击!   目光对上的瞬间,不可置信、无比地惊骇、战栗的喜悦、转生以来前所未有的安心、突兀巨大的情感浪潮冲击地她浑身灵力剧烈波动起来,几乎要当众显露出身形!但顷刻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住她,将她身周波动稳了下来。   顾绯半张着嘴,颤抖着发不出声音。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一眼,她无法思考、喉咙哽地钝痛,刹那间她觉得为了那一眼她能放弃任何东西,她心跳被淹没窒息地忘记了呼吸——毫无自觉地,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那男人朝她柔和地、极为熟悉地笑了一下。   师父……师父……   师父回来了——   她恍惚地听到士兵们在逐一做自我介绍,鼓掌声响起又落下,轮到师父,他说,“我叫穆棠,肃穆的穆,海棠的棠……”他的声音极远,极远,像从飘渺的前世、像从镜花水月的梦中传来。   顾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甚至连隐匿术都没有解除,跌跌撞撞直接进了洞府。   一进去,精神力就彻底释放到最大,她不顾受伤、咬着牙泄愤般地全力感应、搜索着洞府的异状,没有!没有!还是没有……直到主修炼室的核心。   那儿静静躺着一只光泽莹润可爱的红色簪子。   顾绯倏地闪身出现在那里,从地上捡起它,这只簪子是她无比熟悉的,前世几乎日日都带着,因为这是师父唯一亲手做了送给她的首饰。   前世她曾经珍爱地认为,它被赋予了某种婉转的暗喻。   此刻簪头红得灵气逼人的海棠花上,还能感觉到封印破除的痕迹。   是啊,没错,顾绯把它举在眼前,眼神渐渐平静,心里嘲讽地想,它的确是有着某种暗喻,只不过不是她原本以为的那种。   原来她前世对师父的深情,就是他给自己留下的一条后路。   顾绯脑中的记忆倒带,一帧一帧地跳到了某一天,小哈跳进她的卧室,咬碎了墙角的箱子,从箱子里拖出来一支簪子跑走玩……   她嫌弃地把簪子扔到一边。   在那种因为过度震骇、而同时引起的被蛊惑般的感情波动消退之后,顾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她该出去怎么迎接师父。   这一回,她会真正地只把师父当做长辈,和父母同等重要的长辈。   顾绯心情复杂地回到村口,就看到大柳树下已经空了,反倒村委会院子门口围着一堆人。   有人看见她过来,连连招呼,“哎顾绯!顾绯你可算来了!”   “顾大夫,你可错过跟武警那群小伙子们道别啦,”还有大叔在打趣,“人家可都眼巴巴等着你呐!”   “哈哈哈哈哈……”旁边爆发一阵善意的笑声。   顾绯长得瓷白娇嫩,五官娇俏中带着柔软,一双琥珀色大眼睛尤其深邃明亮,比电视广告里的明星看着还漂亮。武警队有几个小伙子每回看她的眼神太明显了。   她的脸还苍白着,沉下心假装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嗐,听命令呗,让来就来,让走就走,这不给咱派了新的,当兵的!”   “进去看看吧小绯,快来!”门口的大嫂朝她招手,挤眉弄眼地,表情说不出地怪。   顾绯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抬眼从大门望进院子里,一个穿着便服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走廊上跟士兵说话。   满院子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因为他长得真是好看,身形颀长英挺,包裹在简单的衣物里也能看出完美的身姿比例。   他尽管站在灰扑扑的地方,却让人感到十分清宁,浑身的气质,便像是最靠近天穹的山巅,亘古的雪般干净。   这么看着他的侧脸,轮廓挺秀俊美,笑容柔和,十分好亲近。   还有那双眼睛……尽管身形变了,面容也有了变化,但那双眼睛一看过来,顾绯就知道是他,是师父。她的灵魂都在那双眼睛深蕴的星光中战栗。   顾绯走了进去,穆棠早等着她,转过头向她看来。   见自己的小徒弟表情复杂,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穆棠面带愧疚,微笑地伸出手,按在她的发顶,微微滑向脑后,“顾绯,师父回来了,你怎么不高兴了?”   顾绯感觉到头顶的力道呆了一瞬,她听到久违的声音在面前响起,一刹那就记起了曾经两人相依的岁月,那时候她一定会又高兴又埋怨地瞪着师父,嘟嘟囔囔地委屈个不停。   但师父又凭什么惯着她呢?   她回过神来,咧开嘴僵硬地笑道:“师父,我还没反应过来,您容我缓缓。”   她话音落下,就看见师父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表情,随后缓缓收回了手。   他目光仍旧温和地看着她,仿佛把她整个人都看得透彻了,笑了一笑才说道,“你做得很好。”   顾绯不知道他说的很好是什么意思。是转世,是焚心阵,是功德……还是院子里这些人?但她惯是喜欢得师父夸赞的,此刻怅了怅,抿嘴挤出一点笑意。   旁边的士兵听着他们说话,此刻才插嘴,“穆先生,原来这就是你的徒弟,你这么年轻,我还以为是个小朋友,看着可真不像啊!”   “她从小就是我教的。”穆棠向士兵温和地回答,但其实什么也没解释。随后又聊了两句,顾绯就突然听到穆棠说,“那我们回家吧。”   “呃?”   她刚才在发呆。她盯着师父的身姿,才注意到他似乎一举一动都有着说不出来的韵律,整个人明明出色不凡,却毫无突兀感,反而让人忍不住生出想亲近的感觉。   就像之前他明明站在人群里,以顾绯的敏锐,在对视之前,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师父的修为……”顾绯忍不住忖思向往起来。   穆棠仿佛看出她的想法,轻和地重复了一遍,“我们先回家,回去说。”   “啊?哦。”   顾爸妈看见突然出现的顾绯师父,也是好一阵惊诧。但师父自带令人信服的能力,又明确地对拐弯抹角试探的两人说不会带走顾绯,两人态度就很快就从震惊惶恐变成了感激。   等顾绯刚给师父奉上一杯茶,大门就被敲响了,她神识一扫就知道,是李玉婷站在外面。   这种时候她正心乱得很,不想多理会,精神力不耐烦地凝针戳进李玉婷眉心,李玉婷短促 “啊”了一声,突然扶住脑袋露出恐惧的表情,看了一眼门上的铜兽首,转身赶紧跑走了。   顾绯这么做完才突然反应过来,师父就在面前看着。她连忙抬头去看,果然师父微蹙着眉正看着她。她心里一沉,尽管李玉婷只是做个噩梦就没事了,但在师父眼里,就是她身为修士对凡人出手了。   她吸了一口气,看着师父伸手把茶盏放在桌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磕响。   顾爸妈刚才就回避出去了,说让他们师徒俩单独说事情。顾绯看了看师父,垂手回了洞府小院。   一转身,师父就站在身后半米外,声音冷冷淡淡地,“你本事大了。”   顾绯哑口无言,沉默地跪下去。   在修真界,修士主动对凡人下手是大忌。   但看着她的样子,穆棠却一下子有些说不下去了,“……你,你起来吧。”   “终归是师父对不住你。”他看着仍旧沉默的顾绯,“你心里怨师父也是应该的,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师父真是、真是……不配为师。”   “没有——”顾绯很快速地否认,“我没有怨言。师父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您是为了一界生灵,为了大道不得已而为之。”   “您连自己都豁出去了,起码还为我留了修炼资源和自保的办法,您不曾对不住任何人,起码您临走还教诲过我,是我不听您的话,自己走错了路……”顾绯越说越快,越说越顺畅,头也抬了起来,仿佛随着这些话脱口,她的内心也有什么解脱出来了一样。   她变了,已经不是那个乖巧爱撒娇的小徒弟,她长大了,穆棠无比鲜明地意识到这一点。他看着眼前女孩子满带崇敬的脸,仿佛她的内心彻底地除了崇敬什么感情都没有了。   什么亲密,什么依赖,都被冷漠地隔开七十年距离,隔开一个不知渺远到何方的世界。她用了焚心阵,她居然对自己用了焚心阵,穆棠一见面就看出来了。   他的心,终于隐隐痛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我的剧情因为师父的出现被拖成小哈的屎粑粑了(哭晕…………   ☆、第十五章【已修】   新来那个好看得不像话的男人是顾绯师父的消息,像风一样迅速刮遍了全村。顾绯去了一趟村委会,都能感觉到韩楚丽看她的眼神中带着针刺的妒意。   顾绯那天下午要把洞府还给师父,被师父拒绝了,他说,“我不需要。”   顾绯:“……”   师父向来说一是一,顾绯也就没再坚持,反正他作为洞府的炼造者随时能进来。   在那天下午跟师父说了一堆话后,她的心里就松快多了,仿佛最后剩余的一点执念在终于见到面、确认师父还活着之后也消散了。她知道因为焚心阵的关系,自己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全心依赖着师父,但这不是更好吗?师父也可以更放心。   警备站决定就设在村委会里,一共九个战士,挑选了最前排损毁程度较轻的几间屋子,加紧修了修。   穆棠在顾爸妈的邀请下住进了顾家二楼,二楼修好后就空放着,顾妈说已经有人来问过能不能借住,这要不赶紧让师父住进来,说不准哪天李玉婷或者旁的谁又要为这个出幺蛾子。   顾爸妈因为知道穆棠的真实身份,对他的态度就像面对活神仙似的客气敬畏,顾绯被人叫出去一趟,回来后就发现正厅气氛非常地不自在……   爸妈看见她,顿时露出得救一样的眼神。顾绯半张开口,顿了顿只好说道,“爸,妈,明嫂子找你们帮忙呢。”她当着师父的面说瞎话。   “哦,行,那咱俩这就过去,她男人没回来,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着实不容易,邻里邻亲的,能帮就帮衬着点,”顾妈不假思索地站了起来,又想多解释两句的样子,有点尴尬地看向穆棠,“那您……您先坐着,小绯,照顾好你师父啊!”她朝顾绯飞了个眼色。   “啊,肯定的,妈你们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顾绯会意地接口,眼角瞥见师父脸上露出了然一切的淡笑。   她当然知道以师父的修为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不过师父并不会介意这种小事。   她看着师父,忍不住问了句,“您现在……状况还好吗?”   “为师如今是天灵体。”穆棠看见她脸上扩大的惊诧后微微一笑。   他顿了顿,又多解释了一句,“当初为师曾得到一枚天灵种,自封真灵的时候受功德庇护,机缘巧合才能融灵种重新化身。”   “恭喜师父。”顾绯由衷地说。天灵种少之又少,而天灵体更是极为罕见,得到天灵种后能成功化为天灵体的修士,自有记录以来屈指可数。   而成天灵体后,自为天地所钟,只需修一颗圆满道心,再不必担忧种种天劫横阻了。   “那师父您现在的修为?”   穆棠有些无奈,“为师这回要重头修起了。”   不过天灵体天生筑基,寿命漫长,他又曾修至分神期,重修只是时间问题。   顾绯怔怔地有些向往,师父求道至诚至坚,才能得此善果。   她并没有再问他怎么到这个世界的问题,穆棠也没主动提起。就好像两个人默契地共同遗忘了这一点。   顾绯也不知道师父他是真的毫不在意,还是刻意。   然而穆棠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心脏猛地跳乱了。   “顾绯,你想离开这个世界的话,师父随时都能带你走。”   顾绯猛地抬头直视向他的眼睛,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外面的嘈杂声都退去。   穆棠静静地看着她。   但她只是片刻后就笑了笑,摇头拒绝,“师父,我要陪着我爸妈。”   屋子里一片沉默。   “师父,那您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她平静地问。   “我不离开,我会陪着你。”穆棠说完,起身上了楼。   顾绯一个人坐了没多会儿,村支书就领着一个战士到顾家门口来,他喊了两声顾爸的名字,见顾绯走出来,就说“我去通知别家”转身走了。   那战士站在门口朝顾绯一笑,露出雪白的牙和嘴角两个小梨涡,“穆先生的徒弟你好!”   “你好。”顾绯听着这称呼怪怪的,也回了一笑。   “我来通知你们本村警备站职责和管理条例,”战士看了她一眼悄悄有点脸红,撇开来视线,背书一样大声说起来,“从即日起,本村治安管理与安全防护工作由云城市警备区下属顾安村警备站全权负责,本村行政工作由警备站与村委会共同管理……”总之,就是村委会上头压下来一个空降的军管单位。   “行,我知道了,谢谢你跑一趟。”顾绯听完点头。   “不谢不谢,服从命令!”战士转身要走,又一下子回过头,小梨涡可爱地很,“我叫莫小远,你要是需要帮忙去站里找我就行!”   “行啊,那我不客气了。”顾绯笑着挥挥手。   她回到房间,就直接进洞府吆喝小哈去林子里刨蘑菇回来。小哈这活计也干得很熟练了,就是要么玩得忘记正事,要么太专注刨得太多……   顾绯修炼了好一阵子后它才咬着个小篮子回来,吐着舌头邀功。蘑菇上面躺着条脏兮兮的鱼,有气无力地拍了下尾巴。顾绯猜这要么是小哈在河边捡的,要么是它吃剩的。   顾绯拍了拍它的脑袋,“你开智的希望太渺茫了。”明明洞府灵气补了这么久,启灵的丹药也吃过,这难道是品种问题。   她把那条鱼扔回小哈面前,自己到河边挥手取了些虾子,又拿了些别的菜,才出去。顾爸吩咐,今晚要给师父接风洗尘。   尽管条件有限,顾爸还是下厨做了一桌尽量丰盛的晚餐,顾绯跟着帮忙,林林总总地,忙到明月升空,点上了蜡烛,顾绯才想起来忘记问师父需不需要吃饭了。   她一说,顾爸妈面面相觑,随后打发她赶紧上楼问去。   顾绯暗嘲着自己真是彻底的凡人了,吃饭睡觉都已经变成再理应不过的事情。她踩着吱呀的木楼梯上了二楼,楼上没有开灯,一片安静里只听到她咚咚的脚步声。   绕过楼梯进了二楼的小厅,顾绯就看到对面的阳台门拉开了一半,师父正背对她坐在黑暗中,看向外面的暗蓝夜空,月光把他身前的地面照出一扇霜白。   他微仰着头,背影仿佛承担着很多顾绯不明白的东西。她一下子顿住脚步,安静地看着,心里觉得有些堵,赶紧暗暗哂笑自己“轮不到你操闲心”。   穆棠没有回头,就说了句,“你先去,我马上下去。”   他的声音从来让人听不出情绪,顾绯简单地“哦”了声,就转身下去了。   普通的食材,平凡的手艺,又是非常时期,顾爸准备的晚餐当然不能跟修真界的灵物珍馐相提并论,但看到顾爸笑出道道皱纹的眼角和一身的烟火气,顾绯就觉得这是她吃过最美味的东西。穆棠跟顾爸妈的关系倒也被一顿饭拉近了些许。   只是顾绯跟爸妈像平常一样撒娇埋怨时,她没有看到穆棠欣慰中有些黯淡的眼神。   收拾完饭桌,顾绯打算照常跟顾爸一起出去打水,被穆棠阻止了,“我去。”   “这可不行——”   顾爸的话被顾绯截断,“没事没事,那就我跟师父一起去吧,师父?”   穆棠向顾爸点了点头,顾爸就不反对了。   顾绯跟他一前一后地出了门,师父拎桶,她跟在后面。   自从地震后,水电气就全断了,最近村里人有存矿泉水的喝矿泉水,其他用水都是拎着桶,去西山坡下那条河里挑回来的。   他们去的晚,路上已经没有别人了。最近晚上不安全地很,结伴都没几个人敢出门,就连白天也不敢独自一人,看顾得安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两个人走着都没有说话,远远近近的夜色里起伏着虫鸣,风吹过林地树梢哗哗作祟,月光把前面师父的影子照得细长。顾绯一直盯着,好像在很多年前,忘记是多久以前,他们也曾走过这样的路似的,那时她还小,跌跌撞撞想牵师父的手,师父不许,要她自己跟上。   她走累了就生气了,含着眼泪站在原地。   顾绯一下子顿住了脚。   她转过身看向身后,几秒钟后,从旁边走出来三个拿着棍子的人影。   “嗨,美女,又遇到你了,缘分啊。”人影走近,其中一个开口,顾绯认了出来,竟然是她地震前在村口曾见过的那三个年轻人,两高一矮。   她皱眉看着这三人松松垮垮地站开,把她跟师父围在中间。深夜,跟踪,这是什么意思就明摆着了。   “顾、顾大夫是吧?这么深更半夜地,你们孤男寡女,是上哪儿去啊?”   “是啊,上哪儿耍,带上咱呗,你看他一个,咱仨,跟咱们一块儿才尽兴啊!”   “哈哈哈哈,新儿说得对,”细长眼睛的这人是最先开口的,他紧盯着顾绯,眼里露出淫迫的欲光,单手示威性地抡了下铁棍,空气被带出呼地一声,“怎么样,美女,哥想你多少天了,咱就走吧?”   “走啊,啧,哥看着就舍不得动粗了,哎你,你还不滚?找死?”一个人痞气地歪着嘴笑起来,拿棍子指向穆棠。   顾绯眯起眼睛,动了动手指,她抬头看向身前一米外皱着眉连桶都没放下的师父。   “我艹,大华,啰嗦啥啊,哥们儿等不及要开干了……麻痹这身条儿,哥几个晚来一会说不定就便宜了小白脸!”另个身形矮壮的男人不耐烦地叫嚷起来,直接拖着棍子就朝师父走去,“艹尼玛不跑?还想逞英雄了嘿——”   他不意向前猛冲一步,棍子斜着抡起来就毫不犹豫扫向师父的头部,出手竟是非死即残的狠辣!   但他才刚纵起身,棍子还来不及落下来,另外两人就像眼花出现了幻觉一样,下一刻一条人影就狠狠摔到他们脚下,铁棍在半空中飞出去。   两人惊骇的表情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一阵剧痛从喉咙处传来,像是被巨钳钳住,他们的瞳孔里这才反射出顾绯冰冷的脸,眼前就是一晃,脑袋被砰地一声对磕到一块儿!   更加剧烈的疼痛,伴随着眩晕和嗡重的耳鸣,让他们除了恐慌完全失去思维能力,紧跟着又是一下,两人彻底晕了过去。   穆棠抬臂甩出那第一个冲上来的人,一错眼就看他的小徒弟干脆地收拾了另外两人,把那俩松手往地上一扔,她抬起脚想都不想就要狠狠踩下去——   “顾绯!”穆棠叫了一声。   顾绯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表情看上去多么惊诧和失望,“师父?”   穆棠看着她明显误会了的表情,愣了愣。他只是下意识叫出了那一声,因为惊讶于顾绯下手的冷漠自然,他记忆里的她——不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面对着这个框都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让你萌留言……   ☆、第十六章   穆棠看着顾绯那张被月光衬得清冷的脸庞,错愕之后,心里生出几分愧疚。   他们师徒,竟成了这样。   “不如明日当众处置,效果更好。”   顾绯听他这么说也反应过来,“您说的对。我前几天见过这三个人,都不是本村的,您今天刚来他们就找过来,说不定背后还有人通知。”   她说完,嘴角抿出一点笑地直直看向穆棠。   穆棠太熟悉她这个表情了,从小只要有什么想求他的,顾绯就会露出这种笑,藏着一点忐忑。   他无奈地点点头,“你要做什么就做吧,只不得无故伤人。”   第二天一大早,顾绯跟师父就捆着在门房里僵了一夜的三个人,去了警备站。   “你们可没看见当时!我正聚精会神地开着车,呼啦一片黑黄,一下子就把天盖上了,我一脚急刹,班长在旁边就猛扑了出去!玻璃上咚地老大声响啊,我当时心想,哎呀妈啊,班长脑袋这下磕坏了!谁知我一抬眼,玻璃上连毛带血、红红黄黄那是碎成一滩……”   村委院子里那辆吉普军车旁边,一个矮个儿小伙子正叉着腰,一手拿着抹布,唾沫横飞地跟旁边几个村民侃着。   看见顾绯和穆棠师徒俩拖着三个五花大绑还堵着嘴的人走进来,小伙子愣了楞才开口,“穆先生,顾医生,这咋了?”   “治安不是你们管么,”顾绯直接对他说,“这三个人昨晚持凶器围攻我们师徒,我送来问问乔班长怎么处置。”   “围攻?!”小伙子像被掐了嗓子一样声调怪异拔高,把抹布往旁边车上一扔,“班长!班长啊!你快来!”   “这不是那个,西村的大华!”“是他,我前阵子还看他总在村头转悠。”“怎么,这是使坏让人小伙子给收拾了?”   “你没听顾绯说,这三个流氓半夜找人家,那是想干啥?!”   旁边的村民伸头看清三人的模样,认了出来,纷纷指点着议论起来。   乔班长听着喊声,很快从院侧的房间里跑出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过来先看到顾绯,笑着点了点头,才看见穆棠,顿时热情地招呼着,“穆先生过来了,吃了没,走,进屋去暖和——”   话说了一半,看见地上躺着的人,“这是?”   穆棠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乔班长蹲下去,扯开当头肿着细长眼的青年嘴里堵住的报纸,这青年立马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鼻涕一起糊出来,眼睛通红通红。   “你叫什么名字?”乔班长问。   “王、王大华。”   “穆先生说的事情,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我……”王大华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看见了顾绯朝他扫过来的眼神,打骨子里一个寒颤,“没、我、是我们做的。”   他瑟缩地躲避了一下顾绯的视线。   旁边两个人躺着好像死了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喘,合着的眼皮一直在抖动。   乔班长很明显有所察觉,但他不动声色打量了一遍这几个人露出来的皮肤,一丁点儿伤痕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一晚上,是怎么被收拾成这幅德行的。   “好好问一遍。”他朝后面跑来的两个兵招招手,站起身来。尽管一个已经承认了,但这么多人在,还是得走个流程。   有些人,他想不明白,招惹谁不好,睁着眼找死去招惹穆棠,乔班长用看蠢货的目光看了眼那边。不看神不看骨,不看走路姿势,光看那身气质也该知道穆棠不好惹。   他们当初就是在城外被戴胜鸟群攻击困住车,正愁着,几十米外看见有个人弯腰捡了一把小石子儿,一颗一个,砰砰撞车的疯鸟全没跑得了。   当时一车人呆滞在那里,看着穆棠似慢实快地走过来,乔班长就注意到,他每走的一步,距离都像精准丈量过一样。   现在在乔班长心里,穆棠深藏不露地像武侠小说里的高手,那他“从小教着”的顾医生,又岂会是好惹的?   他心里想着该给昨晚开卧谈会的几个小子紧紧皮了。   那边被士兵拎走的三个人坐在地上,垂着脑袋,两个兵走过来跟乔班长报告:“都承认了,王大华、房新、赵二国三人夜晚在穆先生师徒打水路上,暗中跟踪并首先攻击,被穆先生自卫抓住。”   这边说完,围在院子里的人也听到,你一言我一语地,其中一个女人声音突然尖利地响起来。   “不对!我看见姓魏的找他们说话了!”   大家一下子都看向她,才发现是站在中间的李玉婷,她斜睨顾绯,高声说,“我昨天下午就看到魏有珍跟那个最瘦的人说话,就在她家屋后。”   “你说的是真的?”顾绯倒有点惊讶,她猜到是魏有珍,却没想到今天这个消息会从李玉婷嘴里说出来。   “我亲眼看见了!你去问她啊,是不是她使的坏,不会有人窝里横,不敢找去吧?”李玉婷翻了个白眼。   “啊?你们还没老实交代?!”旁边报告的那个士兵一听先动气了,大步走回去一脚就要踹到人身上,被乔班长在后面重重咳嗽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收回脚,粗声粗气地问,“快说,是不是还有人参与!”   “是、是个女的,我刚才是忘了说,对,她指使的!”三个人这下子把事情都往找他们的魏有珍身上推起来。   但顾绯前一晚上把人拖回去用幻觉折腾了一夜,他们也没吐出魏有珍。   她猜测,魏有珍大概是偶然知道这三个人对她心怀不轨,看师父来了以为有机会,就找王大华煽风点火通风报信去了。   算不上指使,但也用心恶毒。   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昨晚那个房新一出手可就是要命的。她若真是弱质女流,现在想必要么暴尸荒郊,要么下场更加凄惨。   她想到,旁人也都能想到,乔班长听那三人抢着说完,脸色也变了。   “这三个,按云城市里的规矩,是要带走做苦工的,穆先生的意见是?”他沉吟了下,问道。   “别、私了!大哥,能不能私了,要什么都行——”三人一听苦工顿时惊慌哀求起来。   穆棠并不在乎这种人的生死,目光征询顾绯的意见,顾绯盯着地上哆嗦成一滩的人,“私了,要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什么都行……”王大华听说过,市里重刑犯都让拉去做苦工了,有直接死在工地的,有跑了被枪毙的,那哪是做工,是把人往死里用!   顾绯要什么东西都行,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到时候跑到哪里一躲,这种世道谁还跟在他们屁股后头找?他心里打着算盘,答应的声音也愈发诚恳。   一旁的赵二国至今脑子里还是懵的,一夜的恐惧折磨,王大华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他眼睁睁地看着顾绯点了头,“那就私了吧。”   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看见顾绯走上前一脚踩在了王大华的胳膊肘上,她一脚下去,王大华不知怎么的整个人就平摊在了地上,“咔嚓”几声碎裂伴随着“啊——”一声惨叫响起来。   赵二国懵住,他的耳膜被同伴的惨叫、嗡一声炸开的惊呼、刹那膨胀的恐惧几乎刺破!   他哆哆嗦嗦地,看着顾绯又是一脚,她朝房新走去,房新目眦欲裂地朝她猛一扑,她抬脚简单地一踹,房新重重摔在地上滚了一圈,赵二国支撑着身体的手臂好像失去了知觉,他想后退,想站起来,腿软地动不了……   乔班长半张着嘴,看着顾绯一脚一个……踩碎了六个胳膊肘,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周围此刻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也没有。   李玉婷觉得自己的腿也僵硬了,她看着顾绯那张一如既往的脸,一股寒意直窜到脑子里。   顾绯踩完,抬头对乔班长说,“既然他们都要私了,什么要求都行,那就这样了吧。”   乔班长想一个人静静地抽支烟……   “关于那个魏有珍,”他刚才听旁边村民简单普及了一下人物关系,“这个事情还需要调查,不能凭一面之词。”他看了眼不远处的李玉婷,“你那表姐也只看到人家站一块儿,没听到说什么,对吧?”   “对,现在大家都忙,调查也不一定有结果,这事就先搁下吧。”顾绯爽快地说。   乔班长眼前回放着刚才那一幕,他的直觉告诉他没这么简单。   “行,那就按顾医生说的办,多些你体谅我们这些粗人,哈哈,有空跟穆先生常来坐坐啊。”乔班长打个哈哈,招呼人就把地上晕过去的三个抬进去了。   顾绯扫了一眼周围不说话的人,有个认识的大婶不小心对上她的视线,慌忙地把头扭了过去。也有看向她表情复杂的,大概没有人想到她会那么做,还是自己亲自下手。   “这就是代价,现在有人怕你,不喜欢你,背地里说你,但一段时间里你会清静很多,那些原本觉得你好欺,有过盘算的也会暂时歇了心思。”   回去的路上,穆棠对顾绯说道。   “但一段时间之后我就更不清静了不是?他们是看着我长大的,跟我爸妈那么熟悉,不会一直怕我。我也不能一直吓唬人。”   “嗯,所以你应该考虑离开这里。”穆棠很平淡地说。   “为什么,师父?”她问了出来,自己就笑了,她足够了解他,“您是看出来我有功德了吧,想让我换个地方,一定是怕我呆在这里懈怠了修炼。”   “是。”穆棠看着她,轻轻地叹息一声,“刚才顾得安从床上摔下来——摔断了另一条腿,你以后不应再想着这些琐事。”尽管以现在区区筑基的修为,他隔着不远距离想听到魏有珍母子的对话、弄断一个人的腿,还没什么麻烦的。   但他这个天赋卓绝的小徒弟不应该在这种小事上浪费心思,她必须离开这个小村庄,去经历灾变,而不是耽于情感,做着观望的打算。   他昨夜就在楼上,看着她整治那三个村痞,从头看到尾。他对她感到担忧,改变太大了,从当初在他羽翼下的天真执着到现在。穆棠在楼上站了一夜,反思自己。   顾绯是他唯一的徒弟,他一开始将她保护地太好,看出她感情不对又指望她能自己醒悟,然而事发突然,他又不得不仓促离开将她独自抛下。   穆棠并不后悔,他若不那么做,他们都只有形神俱灭的结局。但如今,他欣慰又感到心痛。   他知道顾绯那些年一定过得不好,欣慰她能始终守住本心,但顾绯不管焚心阵也好,对这一世的亲人也好,她表现地是如此眷恋感情,穆棠想起她一个人走过来的路,心就往下坠。   ☆、第十七章   顾得安拖着刚刚摔伤的右腿,刚刚爬到床上,就听到一墙之隔的外面,邻居在大声谈论村委院子里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吃力地把自己挪回床上,同时集中精神听了两句,顿时勃然大怒起来,涨红了脸,吼了一句,“妈!妈!你过来!”   魏有珍从外面匆匆跑进来,一边焦急地喊了句,“怎么了啊?”   “你怎么了?”她脸色难看地很。   “你们说什么?刚才你们在说谁被抓了,王大华他们被抓了是不是!那他妈是傻逼吗?他妈三个大男人!什么样的废物连一个女的都弄不了?”顾得安一看见她进来就连珠炮地问,眼睛瞪得充血。   “小安,你……”魏有珍支吾了一声,被顾得安状若疯狂的咆哮打断,“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啊?麻痹还让人抓了,艹他妈怎么不去死啊!”   “你喊什么!啊,冲我喊什么,怪我吗!”魏有珍一下子急了,她心里也正慌着,“他们把你妈我说出来了你知不知道,啊?你知不知道,那小杂种当着面砸断人胳膊,她藏着手段!”   “她藏个屁啊!谁他妈造谣哄你的!”顾得安一下子抓起旁边的枕头发泄地扔了出去。   “谁也没造谣!”门在这时被踹开,一个男人走进来,正是上回没露面的顾二伯顾宝峰。   他手里拎着个沾满土的篮子,扔到墙边,转过身脸阴沉沉地看了看母子俩,“那男人跟当兵的看着像一伙的,你说他们会不会来找你?”   魏有珍脸色变得恐慌,转瞬咬牙切齿起来,“敢来我跟她拼了!我就不信她敢要我命!”   “妈,不行,我要整死她,她不死我咽不下这口气,妈你帮我想——啊操!”顾得安还激动着,忘记了刚才摔伤的膝盖,此刻一扭到,顿时叫了起来。   “你怎么了?腿又疼了?”魏有珍慌忙上前,却见他的手扶着另一条腿。   她心里不知怎么地,顿时涌起一股极害怕的预感,她嘴唇有点哆嗦地伸出手,往上卷起顾得安的棉裤。   “这……”魏有珍不可置信地伸手摸了下淤血可怖的伤口,顾得安顿时痛叫起来,她盯着看着,仿佛没有听到顾得安的叫声,整个人只觉得脑袋一晕,往地上跌坐下去。   顾宝峰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一看惊怒交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的?”   被魏有珍轻压了一下,顾得安的膝盖此时淤肿青黑,不止胀高了起来,靠外侧的一小块已经凹了进去,这是、这是……   “我的腿?我的腿!”顾得安一看到双手就朝膝盖抓去,却不敢碰上,心头涌起绝望,“断了是不是,膝盖碎了块是不是,我不能走路了?妈!妈——”   “儿啊……”魏有珍此时才坐在地上崩溃地嚎哭起来,一边骂老天瞎眼、骂起顾绯。   顾宝峰喘着粗气,他张开口想说什么,却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这些年,他的身体就不太好,碰上变天闹灾,家里唯一的营生小卖铺也让震没了。他愁地睡不着觉,仅剩一个儿子又、又……   他想起刚才回来的时候,远远地在老三家对面驻足了一会,看着他家人进人出,带着笑脸。他的目光仿佛凝结了起来,无意识地眦起,像淬了毒。   顾得安废了一条腿的事情,在全村传开来。   这件事情发生地太巧合了,顾绯很快感觉到村里人看她的目光多了些异样。虽然还有人跟她打招呼,但堆起笑脸打完招呼后,对方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找话多聊几句。   在顾妈面前也有人旁敲侧击地,顾妈直接反击回去。顾爸妈都没有责怪顾绯的意思,甚至他们觉得顾绯已经手下留情了。   以顾绯的本事,悄无声息把人弄死也轻而易举,但顾爸妈打心底不希望顾绯成为那样狠辣的性子。   然而魏有珍却开始背地见人就哭诉起来,哭诉家里的惨状,顾宝峰身体不好是大家都知道的,儿子一个死一个残,眼看着日子艰难,以后可怎么过下去?   不管以前她有多张狂看不起人,现在村里不少人尽管心里有着看笑话的意思,但还是被哭得同情起他们一家。   而仍旧若无其事的顾绯,就被衬得格外冷漠。   顾绯在想着师父让她离开这里的事情,她本也没打算在这里长居,但总要等到进化异状开始显现,能看出城市里的局势再说。   她明白功德的好处,也许功德和进化,就是她重修大道的希望所在。但师父建议她当面处置却内存深意的做法,也令顾绯有些无奈。   之前受伤的人都各自挪回家了,顾绯也不用再去村委感受那种不自在的气氛。她在自家院子里看着破碎感越来越明显的天空。   穆棠说:“快下雪了。”   顾绯皱起眉头,下雪可不是好事,土坯房虽然盖起来的,但有不少还没有晒结实的。   但她还没说什么,院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和喧哗。   “顾绯!顾绯!出事了!”   她连忙跑出去,一个小伙子满脸惊慌,累得大口喘着气,弯腰胳膊撑在大腿上,“快、快去,村头,狼咬死人了!”   狼?!   怎么会有狼!   顾绯立刻回身,顾爸妈听到动静正从门口走过来,她赶紧说,“爸妈你们回家!别出来!”   说完,就朝村口跑去。   一路上村子已经躁动了起来,听到消息的人不少,脸上都带着惶恐不安的表情,担忧的、大声呵斥孩子回家的。   狼,不早就是故事里的动物了吗?   顾绯已经想到了云城那个中型动物园,前几年才重新整顿过,食草动物还好,那里面可是有着不少猛兽,虎豹熊、犬科、两栖,还有猴山,跑出来了多少?云城没有人被袭击吗?警备站他们知不知道?   她抬眼看向前方围着的一群人,有哭号的声音传来,乔班长脸色难看地站在那里。   顾绯过去,一个妇人猛扑向她,她没有躲,任对方死死抓住外套下摆哭地哆嗦,“你救他、你救他!快啊!”   顾绯弯腰一把拽开她,人群给她让出空隙,她看到地上躺着两个人,一个成年男人和一个奄奄一息的小男孩。顾绯看了眼那男人,已经死了。她立刻蹲在地上给孩子急救起来,手上真气悄悄地运转开……   乔班长带着战士上前,把人群疏散开,然后站在顾绯旁边,低头盯着那死去的男人。   那具尸体上满身地血,模糊地看不到伤口在哪里,好像哪里都是,露出来几处森森的骨头刺着他的眼睛。   当时三个战士听到呼救声赶过去时,男人正把孩子死死扣在身下,看上去像大型犬的两头动物,一个正咬着他的后颈,一个撕扯他的大腿……战士开枪后,一头动物受了伤,他们才看到那不是狗,而是狼。   战士当时没有反应过来,那两头狼似乎很害怕枪声,掉头跑了,速度快地惊人。   男人已经死了,身体还残留余温,涌出来的血液浸在身下孩子的衣服上。那孩子从脸到胳膊、衣服被拉开的腹部都是拉扯造成的擦伤,手糊着血,能看出短了三根手指头。   他受了极大惊吓,被拉出来时气息微弱,目光呆滞。   一片一片,顾绯的手上感觉到沁凉,果然是下雪了。片刻后旁边有人拿了一件大衣遮在她和孩子的上方,在顾绯眼前垂下来半截军绿色的袖子。   顾绯借着清理伤口和包扎,给小男孩受创的内脏温养修复了好一会儿,孩子的脸色渐渐回温了,但肋骨断裂,必须慢慢休养一段时间。此外,最严重的是心理的创伤。   妇人一直跪坐在旁边的地上,此刻膝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白色。她手指死死地扣着地面,一直在低声哭泣着,压抑绝望的声音让周围人心里更加潮冷。   顾绯站起来后,她就像突然惊醒了一样扑到孩子跟前,叫唤起孩子的名字。   孩子呆呆地,眼都不眨,一直不说话。   顾绯不得不叫住她,仔细跟她说了孩子的伤情、注意事项,然后请乔班长指挥他的兵们把死去的男人和这孩子都送回家去。   乔班长跟战士吩咐,最后又加了一句,“把我那箱牛肉干也给他们送去。”   那个有小梨涡的战士想说什么,被旁边的同伴拽了一下,才闷头干活去了。顾绯看了乔班长一眼,周围的人开始散去,他站着没动,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了好几下,才点着。   他盯着西山坡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顾绯转身打算回去,就听他在身后叫了一声,“顾医生。”   顾绯回头看他。   “前天,我们从之前的驻地回市指挥中心领命,被派到顾安村来。”他声音沉沉地,“来的时候,在路上,我听马大科说他在市里听到传闻,有不少人被野生动物咬了。”   “我听完就没在意。”他说。   被动物咬死咬伤的人现在太多了,家养的,流浪的,从前也有不少人偷着饲养野生动物当宠物。他没有提高警惕,因为现在人人都知道不能乱跑。   而这对父子遇狼的地方就在村外不远处。   他那张棱角分明的硬脸,此刻难看地就像第一次弄出医疗事故的医生。   顾绯就拿她以前劝医生的话劝他,“一切有缘法,你这辈子对不住他,下辈子会还他的。”   她看乔班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点怪异,又补充道,“云城有个动物园你知道吗?肯定都跑出来了,现在狼已经到村子附近了,别的还会远吗?”   乔班长:“……”以后还能不能跟你聊天了。   他把半截烟头往地上一扔,转身朝村委院子跑去。   一下午,整个村子人心惶惶地,乔班长和村委会强硬地组织战士们分别带领村里青壮年,拿着长棍组成巡逻队,从今天开始绕着村子巡逻。   那个男人的后事,也由村里派人去跟妇人商量帮忙,顾绯听说警备站的战士给妇人送了不少东西去。   雪越下越大,大块大块鹅毛一样漫天地飘下来,这两天气温再次骤降,人人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事情并没有暂时过去。   傍晚的时候,顾绯正在厨房帮顾妈削土豆,突然远远地听到一阵狼嚎声。   她心一沉,把土豆放到水盆里,洗干净手,上了二楼阳台,穆棠正站在那里。   他目光远远地看向西山坡的树林,树梢正被风吹地波浪般起伏,黑魆魆的阴影里不知藏了多少东西。   狼啸声又响了一次,开始逼近。   顾爸已经走了出来,他也听到了,拉着顾妈对顾绯说,“回头我俩跟你们一起去。”   “嗯。”顾绯也没反对,顾爸妈身手不提,敏捷度至少比得上习武多年的人。   然而这次狼的嚎叫响起没多会儿,突然又传来一声连续的兽吼,这不知道是什么大型猛兽的吼叫声,听起来极为可怕,并且鼓荡地极远。   有不少人都听到了这一声,一下子从屋里跑到院中,悄悄从门缝里向外查看。顾绯拉着师父,让顾爸妈在家里等她消息,说完就出门了。   半路上,他们就听到乔班长在拿喇叭喊着要求巡逻队集合,但除了警备站的八个战士,只有寥寥几个人出来,这几个一出来见到只有这么少人后又纷纷往回跑。   兽吼狼嚎越来越近了,不管乔班长怎么喊,再也没人肯出来,站成一排的战士们脸上无不露出愤怒、眼神却藏着忐忑。他们这些兵,说到底也只是受过训练、拿着武器的普通人,根本没见过血,看见顾绯跟穆棠过来了,一下子都惊喜起来。   穆棠的表情平淡地很,就好像是去散个步似的。他的身手是他们实打实见过的,而顾绯踩流氓的时候至少力气不差。   乔班长犹豫了一下,看向顾绯,“你……要不要回去?”   顾绯摇头,“再不赶过去来不及了。”   “班长……也许……它们不进村呢?”一个看着脸嫩的小战士支支吾吾地说了句。   乔班长用看熊孩子的眼神看他,“闭嘴,说话报告了吗!”   “报告!”   “不许说话!”   几分钟后,一行人接近了村子紧靠西山坡的外缘,家家户户紧闭的大门里传来窸窣动静,顾绯感觉到一双双畏惧、愧疚、依赖的目光看着他们走过去。   乔班长给了顾绯跟穆棠各一把手枪,“会用吧?”   “会用,谢谢。”手枪在顾绯手里灵巧地划了个圈,姿势完美。穆棠接过后只看了一眼,目光朝前方一凝。   “来了!”顾绯低喝。   “咔哒!”几声枪支上膛声音零乱地响起来,有人哎呦了一声,是紧张地手滑被枪砸到腿上,乔班长狠狠瞪过去一眼。   但他心里此刻也紧张极了,手心全是冷汗,死死地才捏稳了枪托,他注意到自己的呼吸乱了,摒了一口气,喉咙绷紧地发疼。   他悄悄瞥了一眼旁边的顾绯,只见她没什么表情地平淡看向前方,只有眉头微微拧起。乔班长喉结上下滚动了下,然后一声低吼就像在他耳边响起那样清晰!   他猛地扭过头,原本空荡荡的,暮色四合下一片暗蓝的雪地上,突兀多出来一双幽绿的眼眸!一双、两双……   五双!   对面不远处的五头瘦狼站在雪地上,从喉咙里不断滚动出威胁的低吼,紧跟着顾绯听到一声绷断一般短促的呼吸声,枪声响了!子弹崩在雪地上!   狼群集体受惊地后退了两步,乔班长张开嘴一声骂还没出口,见它们扭头了一颗心正要往下松,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以为害怕枪响的狼群会被惊退,然而它们只退了两步、就仿佛受到极大的挑衅、被激怒地低嘶一声,如利箭直扑了过来!   枪声几乎同时响起来!   然而中枪的狼只是摔倒滚了一圈竟又爬起来,这时一头狼已经扑到了人们跟前,有人发出惊慌地短叫、枪声混乱起来。离它最近的就是先前被乔班长呵斥的小战士,他举着枪手哆嗦地不听使唤,喉咙里甚至害怕地发不出声音了。   他看见它那双无比残忍冷酷的兽瞳死死盯着他,就像死亡的威胁已经攫住了他的心脏!   这匹狼的速度太快了,乔班长眼睁睁地看着它扑近慌乱地反应不及——直到一双手伸出来,犹如恰好等在那里一样从下抄住了狼的喉咙,一捏,一甩。   这匹狼就像一堆破布砸在旁边的雪地上。   小战士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了一瞬才清醒过来,连忙举起枪射向别的地方。有穆棠的救急,另外四只狼先被乱射扫中,又被顾绯点射了腿,没有伤到人就被解决了。   乔班长这下才庆幸地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冷风突然送来一阵说不出难闻的气味——   震耳的兽吼猛地响起,从树林里扑出来一只体型巨大的黑影!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那黑影扑出来,有人控制不住地发出惊叫,乔班长被激出一头的冷汗!   他才看清这是一头熊,棕熊,肩背肌肉有力地隆起,庞大而威猛地让人心生恐惧,镶嵌在浓密毛发中那双冷棕色的瞳孔,充满威慑地盯着它的猎物。它对峙着面前的一行人,转动着头好像在扫视一遍。乔班长忽然有一种诧异的错觉,他竟觉得它的眼神充满桀骜蔑视。   他想后退、想逃,但死死地握住枪对准了它。   不止是他,旁边的人也陷在恐惧中,双腿打颤、只是咬着牙僵在原地。像是心脏被煎熬了一个小时,但只是短促的呼吸后,棕熊朝它们横冲了过来。   雪被巨大冲击力高高地溅起,像一个瞬间发射的信号,就在这一同时,熊的眼眶里爆出一团血花!   一声惨烈长嚎伴随它挥起钝重前掌带出的风声,震得所有人胸膛嗡鸣,凌乱的子弹一起发泄在它的身上。   庞大身躯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所有人一下子都松了口气,忍不住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然而顾绯并不知道,就在棕熊倒地的那一刻,在离她仅仅四里之外的一个普通楼房屋顶上,有个盘坐在飞雪中的黑瘦年轻人脸色剧变,“大黑!”   他不顾脸色煞白,单手捂住胸口,意念一动,眼前出现一个幽蓝的光幕。   光幕左下角正在跳动着一个红色小框。   [低级宠物蓝星棕熊‘大黑’死亡,复活/放弃]   年轻人脸色变幻,最后目露凶狠地点了下去:[复活]。   顾绯一枪爆了棕熊的头,她从棕熊一出现就觉得它不对劲。它必定是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以其凶性不可能不攻击人,但它从云城里出来身上竟不带伤,并且健壮凶猛、皮毛油光水滑,动物园的待遇可没有这么好过。   并且她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神识一探,顿时心惊!   那熊的头部居然凝聚着一种特殊的能量,尽管只有微小一团,但正是她在核电站碰到过的那种,一模一样!   顾绯见师父皱着眉,他肯定已经发现了。她不确定那能量和棕熊是什么关系,朝棕熊尸体走过去的时候一直保持警惕,脚步稳健,雪被踩的沙吱声、风吹树叶的祟动、身后战士的兴奋的表情,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被捕捉到她的脑中,她顿住脚,刚要弯下腰。   从棕熊倒下后一直没有动静的能量团突然苏醒了,棕熊冰冷的瞳孔一下子和顾绯的视线对上!它脑袋猛地动了,但迅雷不及掩耳之间被顾绯单手五指扣住头盖骨狠狠往下一压!   她的手上真气猛地向下爆开,棕熊脑壳伴随沉闷一声碎裂,顾绯手直接插入它脑中,真气凝聚,握出来一团油彩般颜色的能量。   但在身后的乔班长他们看来,就是顾绯一只手插碎了熊头后空空地拔了出来,她手上还沾着一些黏糊糊的东西,往下滴答。   一队人面对这一幕,集体失声了片刻,才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我去,她力气也太大了!”“吓死我了,唉,小远,扛不住这一下你就别想了……”   “太厉害了!我现在相信她绝对是穆先生的徒弟。”   “你说穆先生也这么大力气吗?”   “行了!都哔哔什么呢!”乔班长反应过来,立刻转身呵斥了一句。这下棕熊是死得透透的了,战士们一起连熊带狼都拖到村子里。   顾绯没跟他们一起,她把那团能量交给穆棠看,“师父,我之前见过一次……”她说了核电站的事情。   能量在穆棠手里变幻出各种形态,思索了好一会儿后,他才说,“我曾经在典籍里见过天外世界的记录,有一种世界是和这个星球的发展道路相似的,他们重外超过修内,能够用外力转化并利用天地间的能量。”   那团能量的其中一部分在他手上渐渐变得透明起来,消散到空中,顾绯惊讶地发现,消散的这部分已经变成真正的灵气,而穆棠手上剩下这气息斑浊的一小半,被他直接销毁了。   “师父,您能控制它?”   “没有,这只是最基础的转化,”穆棠摇摇头,语气显得很简单,“这应该就是从天外世界流传来的一种能量转换方式,并不高明。我在真灵融合的时候曾机缘感悟到天地能量运转,因此有些浅薄的领悟。”   顾绯听了他的说法,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她当初做预警梦时,冥冥中感知到的那个幻影。   但她并没有问出口。   她跟师父慢慢朝家走去,走到一半,就见前面有个战士跑回来找她,“顾医生,你快回家看看吧,你家里有点事。”   顾绯脸色一变,“怎么了?”   “就是,”战士犹豫了下,“大概是你二伯想到你家纵火,被你父亲发现了。你快回去吧,闹着呢!”   “行,谢谢你!”   顾绯到的时候,她家院外果然热闹着,不过都是人们七嘴八舌数落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汽油味,她看到爸爸黑着脸,正跟一个微胖的男人对峙。那男人的衣服从腹部往下都沾了汽油,他脚下翻倒了一只油桶,在雪地上染出一片黑色。   她的目光停顿在男人手里死死捏着的打火机上。   旁边围观的人看见她,静了一静,顾绯看到她妈站在后面,走过去听她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她跟师父走了没一会儿,顾爸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随后就注意到院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他赶紧出去看了看,结果撞见拎着油桶正要往院里泼的顾宝峰。顾宝峰看见顾爸竟丧心病狂地想泼他,被顾爸反击,结果全都歪在了自己的裤子上。   顾绯心里还想着那特殊能量的事情,对顾宝峰这一家子感到愤怒又不耐烦,这是非要不死不休不成?   顾宝峰被当场抓包,又被大家一起指责了这会儿,心里已经被慌张和恨意塞满了,因此当他看着顾绯对顾爸说“关起来送到云城处置吧”的时候,竟毫无反应。   一个妇人蓬头乱发地从人群外圈挤了进来,急慌慌地朝顾宝峰身上一抓,“不去!凭什么去云城,我们又没做什么!走、回家!”   她拉着顾宝峰就要走,顾绯正想拦,忽然感觉到一阵灵气波动朝他两人袭去了,转瞬就没入两人体内。她转头看向师父的方向,顿住动作,没有再阻拦。   师父出手地一劳永逸。   他直接用出了夺灵术,这个术法专门为制约管束他人而设,但手段颇为无情,至少筑基修士、并且神魂强大的才能炼成。如此,倘若顾宝峰一家再动起恶念,灵魂就会被逐渐割裂吞噬……一次一次,若不及时悔改,最终只能魂飞魄散。   顾绯若不是修为不够,她也想这么做。   第二天,村里就被那头棕熊和战士们绘声绘色的讲述震惊,看向顾绯和穆棠的眼神更加闪避。但没多会儿,村主任就凑上门跟顾绯商量,村里有人娘家在邻村的,想回去看看那边的情况,问她能不能帮忙送一送。并且说乔班长那边也派人送了几个。   顾绯看他十分期盼的眼神,点头答应了。   原本只有三四个人要回邻村娘家,结果一说之后又多了三个也要去的,顾妈也是邻村的,不过她看到这么多人就不想去了,李玉婷倒是跟着。   顾绯陪着这几个人刚走到村口,她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窥探自己,随后,一阵奇怪的频率波动就扫到她身上。   她在波动触及的第一瞬间就察觉到这是一种探测波,不动声色地隔绝起自身的灵气,同时放出了神识,果然,几米外沟渠边疯长的芦苇荡后面,躲藏着一个黑瘦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一直在盯着她,眼神直勾勾地带着暴露的欲望,随即他脸色一喜,喃喃自语了一声,“卧槽,系统,怎么这美女初始属性这么高?你不是出错了吧?”   系统?顾绯心里一澟,目光不自觉地锐利起来。   她不是没看过小说的人……   “操,真有这么吊?你快告诉我有没有法子帮我调-教她?”年轻人兴奋地又问。他根本没想到有人会听见他的喃喃声。   顾绯心里升起一阵厌恶,那阵探测波动已经退去了,但她仍旧稳稳地用灵气隔绝身周,以防万一。   她没想到真的有系统这种东西,它怎么来的?   这个年轻人出现得这么恰巧,顾绯推测,他和他口中那个系统,八成就是师父推测的天外世界能量来源。但师父只说的是昨天熊脑里取出的能量手段不太高明,顾绯不知道这个所谓系统到底有多少手段,是什么目的,她警惕提防起来。   她倒是能看出来,这年轻人自身底子虚弱,但体内也被那种能量改造过,相当于强行拔高了修为。若是按照修真体例来划分,他的肉体强度大概是练气三层的样子,但更重要的术法手段,顾绯毫无信息,因此无法判断。   她一路维持着隔绝,那年轻人竟也一路跟着她,嘴里时不时嘀咕两句。   顾绯一句句听着,从中捕捉出了一点信息。   这个系统也是能兑换道具的,兑换道具需要能量,能量要通过年轻人的修行获取,也可以杀戮其他生命夺取。而他们昨夜杀的那一头棕熊,果然是年轻人用系统兑换的道具动过手脚的,用他的话说,就是个“好歹能凑合刷一阵子怪的宝宝”,“积分花得跟割肉一样”。   他看来得到系统的时间并不够长。   他似乎受了点伤,休养了一夜后打算到顾安村调查棕熊死因的,但还没到就看见顾绯,当即改了主意。顾绯听到了“追随者”和“奴隶”的字眼。   她不动声色,一直装作没有发现年轻人,直到他们走到入海河上那座桥的桥头,从旁边茂密疯长的野藤蔓丛中突然蹿出来一只花斑大猫!   这只大猫明显不是普通家猫,而像是某种中型野生猫科动物,弓着背龇牙,嗷厉一声就朝一个妇女身上扑起,顾绯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妇女拉到后面,大猫扑了个空,轻巧地落地翻身,顾绯面上装作露出紧张的样子,向后悄悄退了一步。   果然。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小心!”紧跟着那黑瘦年轻人就一把将手里的石头朝大猫砸去,他掷力猛,但大猫速度也极快,原地弹跳避开就直朝他袭去,显然是被激怒转移了注意力。   “小伙子当心!”旁边人喊道。   年轻人似是也没想到大猫如此灵巧,顾绯看见他嘴无声地动了两下,脸色难看但认真了许多。   大猫不但敏捷,爪子更十分锋利,他躲得看上去颇为狼狈,但顾绯也注意到,他虽然看似险之又险,每次却都能恰好地不被抓伤。   “窦升?”李玉婷看了片刻,突然叫道,“窦升,怎么是你?!”   “表姐!”叫窦升的年轻人一边伺机伤到大猫,一边喊,“回头说!”   恰在此时,大猫被激怒地用力过猛一扑,顾绯看到年轻人手上突然多出一个肉眼看不见的透明能量旋,他手一送能量旋就击中大猫下颌,它惨嚎一声,身体重重地飞了出去,整个下颌全碎,一滩血慢慢洇出来。   年轻人去翻查了一下大猫的尸体,他手上有一阵能量波动闪烁了下,随即他擦了擦额头根本不存在的汗,朝李玉婷走去,“表姐,外面这么危险,你们是要去哪?”   “去明庄啊。”“是啊,我们回去看看!”旁边的人也说道。   “谢谢你啊,小伙子,这回多亏了你哎!”大家才知道他是李玉婷舅家的表弟。   “没事,不用客气,我看到了肯定得帮忙啊,”窦升连连回答,一扭头仿佛刚看到顾绯,朝她笑了笑,“美女你好,你也是去明庄的吗?”   顾绯看着他眼里的快满出来的自得,还没有说话,李玉婷在旁边冷笑了一声。   “是啊,顾绯是特意送我们去的。”刚才被顾绯及时拉了一把的妇女替她说。   “啊?怎么也不找个男人送,这多危险啊,我最近也住在明庄,我看还是我送送你们吧?”   “那行,窦升,还是你靠得住,你要不跟着,表姐我还真不敢走了呢。”李玉婷意有所指道。   刚才遇猫袭这一出,几个人也是真的犯怵了,看着前面还有一段走林子的路,她们像怕窦升后悔一样纷纷附和起来。   正合窦升的意。   顾绯一路上都不怎么理会窦升的搭讪,这让李玉婷又不爽了几次,到明村后大家分开,李玉婷回家,顾绯去了阿姨家。   窦升扭头看了顾绯好几次,见顾绯确实不理他,只好跟进去找李玉婷。   他找到机会,把李玉婷拉到一边,“表姐,她是你大姑家妹妹?”   “怎么?你看上了啊?”李玉婷斜睨他。   窦升被她看得有点不爽,但他也知道李玉婷从来都是斜眼看人的,忍了忍,“那你们关系好不?”   李玉婷眼神闪了闪,“还行吧。”   窦升一喜,连忙对她说,“那你们回去时候,能不能提前帮我把她叫出来?”他看见李玉婷的神色,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枚看起来精致昂贵的宝石胸针,“表姐,这是我之前给你准备的礼物,一直没见到你差点忘了,给!”这其实是他刚从系统里兑换出来的。   李玉婷看到泛着光泽的胸针,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顾绯正跟阿姨在厨房说话,听到外面有人喊。阿姨赶紧起身去打开门跟对方说了两句,随后就回来告诉顾绯,李玉婷让人带话,她提前半小时到村口,让顾绯早点去等着她。   顾绯不想搭理李玉婷,还是照着约好的时间踩点到了。   她到的时候,果然大部分人都还没回来,李玉婷更是不见踪影,窦升倒是在那里不时张望一下,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顾绯一看这样,就明白李玉婷果然又出猫腻,并且跟窦升脱不了关系。窦升打的主意她不难猜出几分,越发感到厌恶。在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底牌、没有摸清他的实力的情况下,顾绯确实不想贸然跟他对上,但她并非是害怕,只是不想额外增添麻烦而已。这不代表她愿意对其容忍、虚与委蛇。   如果窦升真敢对她胡乱伸手,她会让他付出足够的代价。   回去的路上窦升的系统探测波又在顾绯身上扫了一遍,这次停留的时间有些长,直到顾绯心中生起怒气时才毫无结果地退回去。并且他一路都闭嘴不语,旁人跟他搭话也是爱理不理的样子。没几句后,别人也不找他了。顾绯推测,他可能已经从同行的人口中知道了那头熊的事情。   没有探测出任何有用的信息,窦升只能把顾绯当做是先天属性高的天才人物,或许就像村民说的那样,她跟师父练过功夫。   他心里生起嫉妒,他自己被系统判定为中下资质,而顾绯竟然是超等的!   不过再想到到时候把顾绯弄到手,想让她做什么就能让她做什么,还能培养成追随者帮自己做事……窦升满眼都是狂热和得意,她的人都是自己的了,资质越高越好!大黑就当是她不知情误杀的了……最好把那个师父也收成小弟,按照系统判断出全球异变的结论,他得好好考虑考虑如何发展势力!   窦升盘算着,想起有两天没去云城了,那一对姐妹花不知乖不乖……待把几人送到顾安村村口后,他心急地拒绝了进去的邀请,就跟她们分开了。   顾绯到家跟顾妈说了明庄和阿姨家的情况,顾妈放下心来,去厨房洗野菜去了。因为先前菜园里根本没能收回多少东西,最近村里人都是顿顿的大白菜土豆海带紫菜,但意外地,前阵子没死的树啊野草啊这阵子疯了一样抽条,甚至还有开花结种的。   有的春天生的野菜也长出了嫩叶,叶片无不大了一两圈,在厚厚的雪里露出几个新绿的头茎,颇为引人。村里有憋不住嘴馋的就采了些回家。有人带头,采的人就越来越多,顾爸妈没去凑那个热闹,但隔壁邻居家的婶婶给送了一些过来。   顾绯知道这是植物受灵气影响变异了,但能活下来的都是适应了环境的,除非进化方向是毒性,否则人们食用并没什么害处。   房子盖起来了,尽管救援还没有消息,通讯也没有恢复的迹象,整体氛围压抑,但生活在乡野间的人们还是为改善生活开始努力。   村前的入海河开始结冰了,胆大的村民们就带上网兜和桶,结伴到离村子最近的河岸边去砸冰捞鱼,大多时候他们会叫上战士们一起,心理上保障个安全,战士也能尝到鱼鲜。   天还是阴沉沉地,下午的时候乔班长让人来通知顾绯,他们该派人回云城汇报情况了,顺便把顾宝峰带到云城去交给联管会下属的司法局。顾绯思考了下,提出想一起去看看。乔班长通知她就有此意,理所当然地同意了。   穆棠最近在楼上不知道琢磨什么,顾绯没有去打扰他。   因为有顾绯跟着,乔班长就派了两名战士,开着那辆唯一的吉普,把顾宝峰从关押的房间里拉出来塞到后排。车一开出院子,顾绯就听到魏有珍的哭喊声,她追车跑了几步,又骂又求地大喊,顾宝峰坐着却颓靡地头也不回,就像没听到后面的动静。   去往云城的公路已经断裂毁坏,车选择了走小路,小路两旁都已经被高高的丛生荒草侵占的边界,荒草里不时暴露出动物的行迹,这一幕就像是这片土地上原本就该有的模样。也许是因为吉普速度快、体型庞大,它们无不躲避开了。   半路顾宝峰突然要求下车方便,坐在他旁边的战士嗤笑一声,“这下去了,要是遇上个狼啊蛇啊啥的,俺们可不管啊!”   顾宝峰顿时不说话了,眼里透着沉默的恨意,不知在想什么。顾绯察觉到他的目光,在心里默数“三、二、一”,顾宝峰嘴里突然发出一声极痛苦的嘶叫,被捆住的胳膊抽搐一样收紧,整个身体都拼命向一起蜷缩。   这是夺灵术发挥了一次效果。   片刻后,顾宝峰缓了过来,但精神明显萎靡多了。   云城的变化很大,或者说,它只是成为了一片巨大的废墟,车沿着专门清理出来的道路七拐八拐到了城西北才开始看到有人活动。   顾绯看到前方立起了高高的围墙,车停在围墙门口,有站岗的军人检查了证件,又问了开车的战士几句后才放行进去。   开车的是莫小远,他对顾绯解释道,“我们上回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呢。”   “大概是因为动物袭击太多了,你看那墙下段的颜色是发黑的,死了不少人。”顾绯瞟了一眼。   莫小远突然不想跟他女神聊天了……   车停在一个小院外面,顾绯跟莫小远约好时间,他们去处理事情,她就下车一个人转转。   围墙以内看起来就是云城现在的暂住区,这个暂住区范围也没多大,只有云城原本市区面积的四分之一不到。但即便如此,顾绯看见,在外面街道走的人也并不多,人口确实锐减地厉害,先是疫病,紧跟着大地震、各种意外,看上去云城人口连原本的三人之一都不到了。   建筑都是低层的,掺杂着简易平板房,还有一部分没建成的楼房。她朝路两边房子望去,窗户玻璃后面透出的绿色不再是花草,花盆里面都改种了蔬菜。   村里人至少还有白菜土豆,再不济前阵子做了不少腌干菜,河里有鱼,外面有好像什么情况都能活下去的野菜。但城里,现在只能指望天暖后联管会暂时开辟一片种植园了。   顾绯听到一个情况,有劳动能力的青壮年可以凭劳动赚取工分,工分可以换取需要的救济,但还不能流通。关于工分、废墟中残留物资的处理,联管会内也有不同意见。   原本每天晚上还有人偷偷去废墟里刨东西,但从连续出了十几起野兽袭击事件后,基本没人敢这么做了。   顾绯逛到一条明显看上去热闹起来的街道上,这里就是暂住区目前的商业街,不过现在实行的都是以物易物的规则。顾绯两手空空,因此虽然有人多看她几眼,却没露出什么兴趣。长得好看?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如一颗白菜,一捆柴火。   之前因为窦升的出现,顾绯提高了警惕,这次出门身上就带了屏蔽修为的法器,她无法确定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个窦升、王升、赵升,对方又有着什么样的奇遇。   但这次,她重新看见了窦升,窦升怀里正搂着一个年轻女孩子,女孩手里抱着一个包,仰着带笑的脸跟窦升说话,被窦升调笑了一句,含嗔地扭过来。   她扭朝顾绯的方向,顾绯一眼看去就察觉了异常,这女孩的眼神不对劲。   她神识扫过去,感觉到从女孩脖颈上传出淡淡能量波动,她的目光停留在对方颈侧露出来的一截链子上。   微薄的能量从链子上不断地没入女孩体内,但这一点也足够影响到一个意志不坚定的普通人的心智了。顾绯对窦升顿时鄙夷起来。   系统能够转换能量提升他的实力,为他带来很多好处,却被他用来做这种事情,满足于虚假的欲望之中。   顾绯跟踪两人,来到了一处两层私楼外。她隐匿起来,看着窦升拿钥匙开门,跟那个他称呼“小卓”的女孩子走了进去。而小楼里面竟然还有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跟小卓长相十分相似,年纪也相仿,两人像是双胞胎。   另外两个女孩一高一矮,除了小卓,另外三个女孩子穿着无不暴露诱惑,并且风格不同。顾绯竟发现,高个儿穿着性感护士装的女孩并没有被控制,她是完全清醒的。   发现窦升走进来,三个女孩子无不快速起身过去跪着迎接:“欢迎主人回来。”   高个儿女孩在窦升点头后第一个站起来,表情妩媚引诱地问,“主人,您要茶?果汁?还是酒?”   窦升此刻的表情得意愉悦极了,他一招手高个女孩就凑上来,他伸出手一下就拽开她那点布料极少的护士装……   顾绯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渣滓。   但那个高个女孩明显是自愿的,也许另外三个女孩被控制的背后,也有着她的手笔。   窦升发泄完之后神清气爽地起身,他不再理会这几个女孩,自己进了一个房间反锁上门。   他在里面修炼起来,顾绯立刻凝神观察,果然,她看见他的面前突兀出现一块能量屏,上面是一些她看不懂的符号代码,有的亮起,有两个还暗着。   天地灵气开始缓缓地被窦升吸引过去,聚集到他胸口的位置,他胸口嵌着一块晶莹的芯片状东西,正是那东西吸收运转起能量,一部分能量重新散逸到外界,一部分被芯片自身吸收,剩下的部分才流转到窦升的身体上。   这样的修炼速度很慢,发现快到约定时间了,顾绯转回到客厅,几个女孩还在。   她略施小计弄晕四个人,然后拎起被控制的三个,毁了她们身上的能量道具,把人悄悄扔到商业街哨兵岗旁边。   顾绯顺手做完这件事,就回去找莫小远。   远远地,她就看到莫小远旁边站着一个身姿笔挺的年轻军人,这人漫不经心地说着什么,莫小远在旁边站得一脸荣幸。   顾绯走近一留意就听到他大着嗓门,“纪上尉,您等等,顾大夫马上就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这个年轻的纪上尉已经看到了顾绯,从顾绯的神态和视线中判断出身份,不过表情显得有些惊讶。他在顾绯走近的时候,主动上前伸出手,“你好,顾医生,我叫纪览晴。”   “你好。”顾绯打量了他,第一印象就挺好。   纪览晴长相硬朗,眼神很犀利,身上带着一种军人式的坚毅气质。   莫小远在旁边插嘴,“这是我们连长。”   “对,谢谢你对乔寅他们的照顾。”乔寅就是乔班长,他朝顾绯笑着问,“小远说你身手特别好,有没有兴趣来我这帮忙?”   顾绯摇了摇头,“拖家带口地,恐怕不太方便。”   纪览晴倒也不以为意,原本现在只要有机会去乡下的人都愿意去,顾绯不想来云城也是理所当然的,“那行,什么时候有兴趣了,我那儿都欢迎。”   顾绯客气道谢,又说了两句后,另一个战士大科回来了,他们就告辞回去。   顾绯离开城区,她不知道,窦升那儿闹腾起来了。   那被她扔在哨岗旁边的女孩子没一会儿都醒了,没有了道具的控制,她们一清醒就回忆起之前一阵子被“囚禁”的日子,顿时无法接受地崩溃痛哭。   她们三个都是前阵子失踪的人,在司法局备了案的,这会儿引起哨岗注意,稍一盘查就证实了身份,被警察带了回去询问。   这一问,几个女孩嘴里说的事情玄乎地好像在编故事一样,警察一开始不相信,但看几个人的表情又不像是说谎,就赶紧向上级反映。   上头对这个情况表现地非常重视,派了三个特警队把女孩们说的那栋小楼包围。而这时候窦升才刚刚发现三个女孩不见了,他正在责骂那个高个女孩,突然听到外面的动静,从窗户朝外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这些特警都是荷枪实弹的,现在是非常时期,表现出反抗意图的人可以被直接击毙,窦升心里愤怒地恨不得把那三个女人抓过来折磨至死。   他先前就快升级的时候因为棕熊死亡被反噬受伤,现在还没有彻底痊愈,但就算痊愈了,他才三级,根本不可能无视子弹的威胁。最后一咬牙,他取出一个小卷轴拍到身上,身形渐渐透明,轮廓消失在空气中。   他暗暗反思自己这段时间太放松了,当初就应该第一时间攒积分、升级。   他是雷暴那天得到系统的,当时他正在家里宅着打游戏,突然伴随着一道劈开天空的雷电,有一束光芒直接射穿了他的电脑,接着一个东西几下滚落到地上。他惊地呆住,手忙脚乱地关了电脑的电源,才想起来去捡起刚才的东西,一看,竟是个芯片。   窦升鬼使神差地,脑海中想起曾看过的无数部YY小说,他狠狠心,割破手指将血挤上去。当游戏系统的声音真的响起来时,他震惊又兴奋地快疯了!   他虽然在脑海里YY过自己成为主角,但也从没想到,这会成为现实!   他的人生从此以后就将彻底改变了!   接下来是什么?他急忙去看系统的说明,脑子里想着无数的钱、妹子、位高权重……   现在的窦升根本无法容忍自己如此狼狈,但想想主角的前进之路上总是铺满了不长眼的炮灰,他的气又顺了。恶狠狠地看了一圈外面包围的特警,他跑上楼,找到一扇打开的窗户,用能量吸附住墙壁小心地爬了出来,绕到屋后,往地上一跃。   在楼侧的特警队长突然听到一旁瓦砾发出“刺啦”一声摩擦,他丝毫没有犹豫地调转枪口朝出声的旁边就开了一枪。   子弹打中了。   但那里没有任何人,只有空气,甚至连子弹也不见了。   几个特警端着枪警惕地靠近过去,就看到瓦砾上溅了几滴血。   众人的心里都不禁生出寒意。   这种怪异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离奇的失踪案、前不久几起动物、人被杀后尸体像是被吸成木乃伊的凶杀事件,还有地震中云海核电站的建筑完好无损的反常现象,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还有这些人,到底是人,还是……   他们的这次行动最后只抓到一个女人,并且在小楼里翻出大量成人道具,甚至还有刑具,具女人交待的信息判断,那名叫做窦升的男子行事极为可疑,但他的行踪目前已经无法判断。   谁也不知道窦升暂时躲到哪里了。   走到半路上,雪又下了起来,顾绯看了看天,催促莫小远,“开快点,赶紧回去,可能会有暴风雪。”   “暴风雪?!”莫小远惊叫,一脚踩大了油门。要是以前有人跟他说云城地界起暴风雪他打死也不信,但现在这样,老天爷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的!   到晚上的时候,暴风雪果然肆虐了起来,呼啸的风卷起乱雪,狂暴地几乎遮蔽了天空,玄冰一样的严寒无孔不入想钻进屋里,门框窗框都在发出呻吟的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被撕烂。   顾绯跟顾爸妈还有师父围坐在一个小炉边涮锅,锅子就坐在炉子上,低汤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旁边的桌子上放着洗切好的蔬菜、菌菇、肉片之类。   在这种天气里,绝对不会有人出来串门,他们才敢放心地这么吃。   气氛看上去很温馨,但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师父有一搭没一搭吃着顾绯给他捞的虾丸,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顾爸则脸上就带出了担忧。   这么一场大雪下来,很可能还会压塌一批房子。   第二天天亮之后,顾爸推了推门,没动。又用力推了一下,门才推着外面厚厚的一层雪,开了半扇。   雪还在下着,地上堆的已经要到膝盖了,顾绯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都是在抱怨,还有传播八卦,说谁谁家房顶坏了的。   顾爸找了扫帚在院子里扫雪,顾绯跟着扫了两下就蹲着堆起了雪人,她从洞府摸出来一根胡萝卜插到雪人脸上,雪人一下子动了起来,吓了她一跳。   抬头就看见二楼的师父收回掐诀的手,朝她温和地笑了笑。   雪人有点笨拙地自己飘来飘去扫雪了,这种简单的役物法是前世顾绯打发时间琢磨出来的,但现在她练气六层还用不好。   穆棠看着楼下盯着雪人发呆的小徒弟,心情也稍松快了些。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着前世的事情,想着那个小丫头一眨眼已经长大,在离开他的地方过得很好,就像一个独立陌生的人一样。然而对于他来说,时间还停留在过去。   那一道师徒之间的堑河,不应该存在,但又分明在那里。   他落在顾绯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   顾安村和明庄之间被入海河分隔开,河的两岸是越发茂密的小树林。此刻,在树林里,一个身影正不断咒骂着、跳脚拍打自己身上,正是窦升。   他伸手从腰后够到自己的后背,刚拽了下顿时疼地直嘶气,最后不得不把外套脱掉、毛衣衬衣也脱下来,露出精瘦的上身。   原本应该受伤中弹的地方,弹孔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毫无异样的皮肤。但他的身上还附着一截截干枯的短藤,约只有指节长,但断断碎碎地到处都是,大概是被他之前蹭的。   “麻痹什么鬼东西?”他强忍耐心一点一点把枯藤从身上除掉,手指捏起来的时候他都能明显感觉到枯藤和皮肤之间的拉扯感——仔细地观察,能发现枯藤的一侧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勾子,就是这些小勾子勾住了皮肤。   枯藤没有勾子的一侧,是一些极为细密的凸起点,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种凸起点像是小簇花的花萼,只是此刻花萼裂开,用手指一撮,里面就滚落出一粒粒极小的黑色颗粒。   窦升的身上沾满了这种颗粒,痒得难受极了,终于他不耐烦地吼了出来,“系统!你他妈到底有没有办法把这些玩意儿弄干净?!”   “建议宿主使用初级防护术,可隔绝自身携带能量对变异植物的吸引。”他脑海中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早说不行吗……”窦升抱怨,随即在面板找到初级防护术技能,选择后一股能量自动在他体内运转循环,一层能量罩如水般紧贴皮肤蔓延开,那些黑色的颗粒、枯藤就纷纷掉了下去。   “注意!注意!前方左30度一百米内发现能量反应!”系统突然报警。   窦升一惊,随即屏住呼吸,做出攻击的准备。   没过几秒,踩在雪地上的沙沙摩擦声、擦碰到低枝的咔嚓声响起,一条野狗从树后面走出来,灵敏的嗅觉让它瞬间锁定了十几米外的窦升!   它一下子露出牙齿,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压低了身体,和窦升对峙着。   野狗龇开的嘴里往下淌着口水,看上去有些恶心,窦升维持着攻击的姿势,调出系统刚才报出的信息看了一眼。   [蓝星低等犬科-进化……]后面是一串数据对比,窦升惊讶,“进化?”   他仔细看这条狗,确实骨骼比这类品种的普通情况要大上一圈多,它的毛更长更密,牙齿锋利,四肢健壮有力。   但窦升只是惊讶它已经成为进化种,单论这条狗的本身数据,在他眼里还不值一提,他动了。   狗在瞬间也动了,压低身体纵身扑出来,像一枚炮弹射向窦升,窦升拳头包裹着能量向它迎去,准备狠狠地揍到它身上,然而野狗在落地时纵身跃起近两米高,一下子闪转到窦升身后,窦升的拳头打空了!   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恼羞成怒的感觉,被人逼赶地逃到这里来,难道连一条狗也敢看不起他?!   他只觉得被一股热血冲上了脑门,不管不顾地甩出自己当前的最强技能,[爆裂弹]!   “砰!”一个看不见的能量弹狠狠打中野狗的身体后爆炸开,狗甚至来不及发出叫声就被炸成一滩烂碎的血肉,在这片狭小的地方四溅开!   窦升出了口气,才觉得可惜,“妈的,浪费我100点能量……”   他现在才三级,体内能量全满的情况下也不过能发出三个爆裂弹而已。“要是大黑还在就好了……”窦升突然顿了下,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之前从云城出来,左思右想决定应该先把顾绯和她那个据说很厉害的师父收了,然后带着两人找个地方做基地,开始发展自己的一番霸业。   但来了之后,他想到顾绯之前对他冷冰冰的态度,又觉得不能贸然接近,否则说不定会有反效果。系统判定顾绯的精神值很高,初级精神诱导对她很可能达不到作用。他好不容易攒下的积分都花在买药治疗之前的弹伤上了,根本没有足够积分购买中级、高级精神控制道具。   李玉婷上回骗了他,她跟顾绯关系根本不好,指望不上。窦升左右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才在林子里徘徊。   但现在,进化狗的存在给他带来一个绝好灵感。   要征服一个高傲的女人,最好的办法一定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出现,然后用强大的姿态拯救她,让她从此对他崇拜依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暴风雪连刮了三天,几乎把村子彻底埋了起来。   顾绯一大早推开门——前一天晚上他们在门口搭起了三面防护架,以遮挡风雪,免得每天早上起来都打不开房门。她听着外面的风已经停了下来,开门出去把防护架上排开的长木板用力向后一掰!   “咔嚓咔嚓”一阵碎裂声响起,这是木板上方冻结的冰凌断了,木板一被抽出,噗噗一堆雪直接漏进来,把顾绯的脚都埋了一半。她看了看外面,雪还在下着,只是比之前平静了些。   又抽出来旁边的一块木板,她开始出去扫雪。   没过多长时间,隔壁家院子里也传来说话的动静,大家都起来了。   连续不断的大雪很快成了提前到来的灾难,村里房顶被压塌的人家比比皆是,野菜也挖不到了,放眼望去天地间不是灰白就是雪白。   而通讯仍然没有恢复,他们就像被隔绝成世界的一座孤岛。   家家都开始短缺东西,顾绯悄悄拿了一瓶醋,交给趴在墙头上等着的隔壁婶婶,然后从她那里接过来一小包糖。   她们都不敢大声说话,否则周围人都会跟着来借,谁让你露出来你有呢?然而谁的东西也不多,拒绝又太麻烦,不如自己小心些。   顾绯倒是趁夜偷偷背了一包干菇冻鱼虾,还拎了桶酸奶送到警备站,乔班长他们除了粥就只有饼干罐头,粮肉上次送了不少给那个被狼咬死男人的妇女,先前也没料到这么快下雪,顾绯猜他们存粮不够了。   乔班长感激不已,战士连日地吃干粮吃地要吐了,现在闻闻自己就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股罐头味儿。顾绯送来这些,好歹能让他们改一下口味。   乔班长不傻,也没声张,就把战士悄悄叫来,最爱瞎侃、平时活力充沛的大科这会儿也是一脸菜色,扑上来握住顾绯的手激动地使劲儿晃,那眼神简直写着“恩同再造”。   顾绯呵呵,莫小远也扑上来,但瞬间手软了,改而恶狠狠地把大科扒开!   大雪连下了多日,看上去就像根本不会停一样。   而村民们最恐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住在村尾的一家人被野兽咬死了。血腥味都被寒冷掩盖,厚厚的积雪没多会就覆盖了野兽的足迹,邻居发现尸体的时候,只剩下残破的衣服和被生生咬断的碎骨头、一些粘带的已经冻结成血块的皮肉。   不知道是什么野兽干的。   恐慌一下子就在村子里蔓延开,乔班长他们赶到现场,脸色难看极了。   当天下午,就有不少住在村子外围的人搬着铺盖,说要住到村委会里去,就算冷死被压死,也不能被畜生当成口粮吃了!   面对这些人脸上的祈求和恐惧,无论警备站还是村委会都无法拒绝这个要求。而这些人要搬,又有人不干了!   他们走了,原本靠里些的人就成为边缘了,外面来的野兽饿了找不到吃的,可不就来找他们了!   最后协商了许久,才达成一致:修围墙、挖陷阱、放哨。   这些事情都不是一天能干起来的,地面冻结地硬邦邦,雪甚至还没有停止,它在人们眼中彻底变成白色的恶鬼,夺人生路。   围墙打算沿着村子外围修建,留两个出口,一个村头一个村尾。村头那个,正好朝警备站开口,警备站就当哨岗了。村尾则留下被咬死那家人的屋子,口开在那家旁边。乔班长打算每天晚上派五个战士去守着。   有人突然提议,“顾绯不是挺能打的,上回还打死熊了,不如让她也出分力?”   原本嘁嘁嘈嘈的人群突然静了静,自从上次杀熊事件后,他们对顾家都是见面客客气气地,平时则有意识躲着走。   但很快,有人附和起来。   “对,这个我看也行,她最合适。”   “她力气那么大,现在就该用她的时候了!”   “哼,你们想得好,看看魏有珍家现在的样子,人家可不一定愿意帮忙!”   魏有珍已经有几天没露面了,据说顾得安的腿彻底坏了,天天在家里又摔又骂地。   一个大婶闻言不干了,“那凭什么!是这个村的一份子就得出力!”   “是啊,魏有珍跟她闹的时候咱不也帮她说话了。”   “走,咱去找乔班长给问问!”   “走走,一起去!”   乔班长嘴里叼着一根烟,听他们说完来意,都忘了点着。   他伸手把烟拿下来,委婉地问,“这不太合适吧?她毕竟就一个女孩子……”   还没说完就被七嘴八舌地打断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她可不是普通人!”   “乔班长,咱也是没办法不是,这都出人命了,她守着总比旁人安全多了。”   “不是有句话嘛,能者多劳啊!”人群后面一个年轻小伙子笑嘻嘻地喊道。   “你说什么屁话——”旁边大科听见一下子上了脾气,张嘴要来,被乔班长捣了下挡住。   他环视一遍这些人,语气严肃地不容置疑,“那就这样吧,每家每户有两个以上青壮年男性的,必须出一个参加守岗,顾绯也算一个。”   “那怎么行,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   “安静!”大科涨红脸大吼一声。   乔班长这才接着说道,“既然是为了村子的安危,为了大家伙的性命,就公平些轮流值守,有一个人,出一份力!”   他的话掷地有声。   说完,他直接朝顾绯家走去,留下身后面面相觑的人群。   顾绯听了他的来意,也没说什么就点头同意了,顺便因为快到午饭时间,就留了他一下。乔班长毫不客气地同意了,颇有吃大户的意思。   没想到饭吃了一半,大科就气喘吁吁来找他,“班长,班长!连长来了!”   “啥?”一桌人都放下碗。   大科也没进来,站在门口就说,“纪连长在村口等着呢,开直升机过来的!”   两人走了,等到顾绯吃完,大科又带着纪览晴上门了。   “纪上尉,你好。”顾绯打招呼,让开门口请他进来。   纪览晴进屋坐下,跟她寒暄了两句,夸了夸她家房子,然后就开了正题,“顾医生,我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想换购一批蔬菜和肉类。”   “用什么换购?”顾绯心里想的是,市区断菜了,终于到这一步了。   “生活物资,各种各样,都可以。”   顾绯看向顾爸,顾爸对她笑笑说,“咱家你做主。”   “那跟我来吧。”她不再犹豫,领着纪览晴到了隔间。   隔间靠外墙一面,整整齐齐码着半墙白菜,里面是一口袋一口嗲堆起来的土豆、红薯,此外还有些洋葱、胡萝卜、萝卜、橄榄菜、豆荚。   “这些都可以是吧?”   得到确认,顾绯直接找出几个大口袋,装满了四个口袋。又从厨房去拎出来一篮子腊肠、两罐虾干鱼干,塞了一口袋。   五个大口袋,三个人直接拎着朝村口去了。到了那儿,纪览晴才知道顾绯多痛快——他们是第一个拎着东西回来的。   直升机就停在村口被大雪覆盖成平地的耕地上,许多人围着,有小孩子还又叫又闹的。不少人正拉着乔班长问都能换啥东西,能换多少。   纪览晴听到他们都在嚷嚷,“现在家里哪有什么菜哦,园子里都死光了我们都吃不起,怎么才换这点东西,谁不知道菜是最金贵的……”   他佩服地看了看顾绯,“多谢你。”   顾绯无所谓,“人太多我就不过去了,麻烦你回头跟乔班长说一声,给我换点调味料洗护用品什么的吧,我先回去了。”她说完转身走了。   纪览晴赶紧招呼战士把口袋拎回飞机上,大科凑在他旁边,一边扭头看着顾绯的背影一边唧唧歪歪,“看见了吧,连长!这我们女神,就是仗义!”   纪览晴一巴掌抽在他后脑勺,“不干活就滚!”   村民诉苦归诉苦,不过是想谈个好价钱,他们家家也都缺日用品,随后还是纷纷换购了。忙活到半下午,直升机才塞满回城,算是各有所获。   尽管围墙还没有建起来,但值夜从当晚就开始了,天还没擦黑,就有人来催促顾绯。   她出门,穆棠留在家里。走到村尾做哨岗那家的时候,正房里面已经透出烛光,窗户上照出乱糟糟的人影,里面的聊天大声传出来。   顾绯推门进去,战士一窝,村里人一窝,各自守着一个火炉,莫小远一见她赶紧招呼。   村里值守的人看她进来,声音不觉小了一些,但脸上都露出几分轻松。   他们想着,今晚大概能睡个安稳觉了。   然而才过了两个小时,困意还没有涌上来,顾绯突然站起来了。   “收拾准备!来了!”她当头一个出去。   战士们紧绷着脸,对视一眼也跟了出去,但好一会儿,屋里人还是没有出来的。   顾绯已经出了院子了,一个脾气急的战士跑回来一把推开门催促,“你们快出来!”   “我……”“我们……”还站在火炉边的几个人磨磨蹭蹭地你看我,我看你。   “嗐!我也有孙子了,我不怕!”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下定决心,咬牙走了出来。   其他人脸色都变了,他们心里都害怕着,谁也不想跟着出来。   “□□妈地走不走!”那战士急了,竟然一把端起了枪!   “走走、别,你快放下!”对面的顿时软了,磨磨蹭蹭跟了出来。   他们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顾绯和之前几个了,外面冷得刺骨,又黑又静地怕人,赶紧低头顺着还没抹去的脚印追上去。   就在此时,一声狼嚎划破了夜色!   顾绯和狼群对峙,比上次少一头,四头狼,然而在黑暗里,她察觉到还有许多别的东西,她警惕起精神。   跟着她的四个战士这次还好些,毕竟有了经验,枪端地比上回稳得多,这也是因为心理上对她实力的信任。   狼群很快发动进攻,高高扑击,顾绯一刹那就感觉到,它们的速度、弹跳力、体型和力量都变大了!头狼扑向她一跃而出三米多的距离,一颗子弹射中在它身上,顾绯眼睁睁地看着,子弹卡在了狼皮上!   头狼痛楚地嚎了一声,仍旧扑向前,顾绯心知这次来比上回麻烦许多,不敢浪费时间,在狼腾起的瞬间闪身到它下方抬手成爪,她毕竟是练气六层实力,即便不用法术本身肉体实力也比这狼强好几倍。她的手指如刀切豆腐破开狼腹的瞬间,她确认这头狼已经进化了!   肠子、捏碎的内脏混着血哗啦洒下来,顾绯甩手将狼尸抛开,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战士们开枪的声音刚刚响起,顾绯正要用真气延缓其余狼的动作,她一下子卡住了!   她感觉到熟悉的窥探,是窦升!   发出真气的动作极为自然流畅地改为捏碎另一头狼的脖颈,有战士的配合,四头狼解决地很快,而此时,后面一批才姗姗来迟,看着一地的狼尸发出阵阵倒抽气。   顾绯身影猛一纵向人群中扑去,有人发出惊讶的叫声,但这声音瞬间变得凄厉,“啊——什么咬我!”人群像被投了手雷一样向旁边炸开。   地上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地没入暗处不见了。   顾绯看见,那是一只黄鼠狼,从速度看也进化了,她没有追过去,因为她的神识捕捉到窦升像一道残影从旁边的房顶掠过,他手里捏着一个东西,像只猫崽子,猫崽子下一秒被他用系统不知收到什么地方,然后他悄悄埋伏在房顶,朝这边看过来。   顾绯冷冷地猜测窦升的意图,他是惹了惹不起的东西祸水东引,还是故意想屠村?!   窦升身后跟着的东西像一阵旋风猛烈地扑出来!   “老虎?!”战士惊呼出声。   顾绯登时猜出了那只猫崽子的来历,而吊睛老虎像发了疯似的,低低咆哮着停都不停地扑向这群人,那样子像要把看见的所有人都撕碎!   顾绯的神识扫过,这头老虎进化地极好,体内甚至开始有能量反应了,然而当她扫到头部——扫到那残存的、却彻底破坏了老虎精神意识的异种能量时!   她的心里,一下子对窦升生出了冰冷彻骨的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那只老虎若不是被异种能量摧毁神智,它是有可能开智进化成妖兽的!   人能修道,兽又为何不可!   无故毁人道途,杀母夺子,如此狠毒之人,顾绯怎敢容他!   而此时,从四面都传来惊叫声、兽啸此起彼伏,竟不知来了多少东西,顾绯仗着元神强大如今也不过能神识外放五十米,她根本不知道原处的情况,此刻无比庆幸师父留在家里,至少顾爸妈是安全的。   而窦升听到远处的声音传来,又低头看着顾绯和老虎厮斗,眼里划过犹豫。   他的计划是把进化兽引到顾安村里来,然后在顾绯绝望无助地陷入险境之时跳出来拯救她,但在驱赶进化兽的时候他意外发现了一头刚生产完、躲起来恢复身体的母虎,这头母虎基础素质极高,窦升见猎心喜,暗觉天助。   他毫不犹豫地把仅剩的积分兑换了控兽符,母虎挣扎了一会儿果然被收服了,窦升放心地上前去捞起幼崽,然而他没有料到突变就在他把幼崽拿到手上时发生!   母虎一刹那发狂一样挣脱了控兽符的控制,狂啸一声扑向窦升,窦升几乎连滚带爬地险险逃过虎口,这头母虎已经因为控兽符能量的破坏而失去理智、对他紧追不舍,窦升见收服无望,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它按照原计划引到顾安村去……   他哪想到,在村口就见到了顾绯,看见顾绯捏死狼群犹有余力的样子,他又是惊骇,又是狂喜!喜的是顾绯实力果然强劲,几乎接近现在的自己。当然他并不认为顾绯有可能超过自己,他可是有系统辅助的。   然而此刻一切如计划中进行,疯狂的兽吼、冲撞与人们的惨叫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来,窦升心里闪过一丝犹豫和不忍。   顾绯心知母虎已经无法救回,她闪腾躲过它的几次攻击后,身后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影,“我来帮你!”是窦升。   他说完迎上去速度极快地一拳击向母虎,母虎一看见他就像仇恨找到了目标,对他的拳头不闪不避,张开血盆大口咬去,窦升不敢硬拼,身影一闪躲开。   顾绯一边看一人一虎缠斗,一边给师父神识传讯,询问村里的情况。   情况很不好。   据师父传来的说法,野兽是从三面同时闯入的,其中至少一半是进化兽,乔班长带人抵挡地很艰难,不少体型小、速度快的野兽已经进入村内。   闯入的甚至有豹子和猿猴,这两种动物极为敏捷,且发现血食凶性大发,地震后重建的普通门窗根本抵挡不住多久,师父和顾爸妈在清理顾家周围闯入的野兽。   师父解决的速度虽快,然而动物太多、进化过速度极快,并且师父刚刚筑基能顾及的范围有限,而浓郁的血腥味,很快将吸引来更多的……   这一夜,注定无人入眠。   “师父,帮我杀窦升。”顾绯最后传去一条讯息。   过了一会,传来一个字,“好。”   窦升磨蹭了一会儿才悄悄动用能量技杀了母虎,只这一会儿周围再次聚集了一些别的动物,尽管顾绯尽力周旋,但有窦升和系统在,她不能动用灵力,在有限照顾战士的情况下不少村民都受了伤。   那些不管不顾往村子里跑的人,顾绯也不理会,带着战士且战且退,窦升紧紧跟着她,一边嘴里不时说两句安慰的话,让顾绯不胜其烦。   而此时不少人家里都闯入了野兽,哭喊声响起一片,有人从院子里跌跌撞撞跑出来,拼命地朝顾绯跑去,身后跟着速度极快的黑影,瞬间就能扑到人身上。   “啊——”一个战士看到这一幕似乎无法忍受,端起枪歇斯底里地射了出去,顾绯只感觉到这战士身上能量波动隐晦地闪了闪,旁边窦升“咦”了一句。   战士极精准地射中了黑影,子弹接二连三地溅出血花,而他自己还陷在过于激动的情绪中没有反应过来。   能听到另一边也传来枪声,顾绯知道肯定是乔班长,她眼尖地看见侧方又一条黑影扑出来,朝身后的人喊一声“你们去跟人会合!”随后自己冲了出去。   窦升果然跟上去。   他伸出胳膊一下子抓住了顾绯的手,“太危险了,到我后面去!”   顾绯啪地把他的手甩开,她已经感觉到师父的位置了,纵身向黑影迎上去,与此同时窦升正为被甩开心中恼怒,停留在原地,刹那间一股极为可怕的死亡威胁攫住他的心脏!   窦升反应不及,脑中系统尖锐地不停示警:A级能量威胁!危险!危险!   他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灵气化成的利刃向他刺来,整个身体却仿佛被定住,动弹不得,甚至连灵魂都生出僵硬之感。   “不、不是这样的、我还没有……”他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反抗的毅力,胸口白光一闪!   整个人瞬间脱离束缚,踉跄地出现在另一边喘息不定,下意识抬起头看见不远处,墙上站立着一个颀长的人影。   他惊恐仇恨地看过去,那人影是一个俊美的男子,对方很平淡甚至温和,看向他不带丝毫杀意,他却觉得从心底生出了无力抗拒的恐惧。   “你、你是——”他要逃,必须逃!   顾绯刚才就打飞黑影,此刻见窦升居然能躲过师父一击,果然他藏着底牌,她不再伪装、运起丹田真气,身形带出一串残影欺近窦升,窦升不可置信地后翻,“你、你也!”   他狠狠地发出爆裂弹,却感觉到体内能量的运转此刻变得凝滞,他手上刚涌出的能量在消散!他看向那个墙上的男人!   然而顾绯的攻击已经到了,手如利爪毫不迟疑向他的胸口插了进去,窦升惨叫欲逃,顾绯的手向上用力一抓带,大块血肉从指间黏腻碎落,她捏住一个硬片状的东西。   “不、不——!”   窦升感觉到了能量如潮水褪去,这是他心中最恐惧的事情,然而彻底失去依仗的他,下一刻就被绞碎了心脏。   顾绯没有立刻走开,而是在原地盯着窦升被绞碎的心脏。   那颗心脏在以微弱但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有一股细小的能量在补充进去,顾绯查看了一遍,这股能量的凝聚点在他左手的扳指上,她弯腰掰下来,递给走到旁边的师父。   穆棠拿着扳指看了看,“有些类似血亲续命阵法,不过这是单向的。一旦他受到致命的重伤,可以调用佩戴这类道具的血缘亲人的生命能量,为自己续命。”   顾绯一下子想起李玉婷不久前炫耀过的一枚“表弟送的”胸针。   她叹了口气,看着师父捏碎了扳指,随后把从窦升胸口掏出的芯片也交给师父收起来。   一夜之间,顾安村被血腥味浸透。   进化兽一次性出现这么多,要说与窦升没关系,顾绯绝对不相信。尽管只是初级进化,但它们的反应速度和力量种种,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抵挡的。   大雪覆盖了这么多天,所有野兽都是饥肠辘辘,它们不顾一切地向有人的地方奔去,用增长了数倍的力量撞开一切阻挡。   顾绯和师父杀了许久,才清理完村子。   因为急迫救人,不少村民都看到他们师徒明显异于常人的身手。顾绯知道,这下是不得不离开这个她出生的村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眼前是一个极为单调的世界。   头顶是灰暗的天空,没有云彩,没有鸟,光线也不会变化,像亘古定格在这一刻一样。   四周听不到一点声音,风也是静止的,脚下灰黄色的土地荒芜延伸向视线尽头。   “这是哪里?”   顾绯茫然地走着。   她看不到任何参照物,分辨不出方向,这是一个没有丁点灵气的世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问自己,努力回忆起来。   哦对——她刚刚送走师父,师父说要出去一趟,还把洞府交给她,让她闭关修炼。   ——快点回去,要回去修炼,然后骗师父说自己游历去了,根本没有闭关。   顾绯朝一个方向加快脚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这个方向,只是觉得这里能发现什么,她走了许久,果然看见一个坐着的人影,她好奇地看过去,一下子惊喜地叫出来,“师父?!”   “师父!”她一边叫,飞快地跑过去,却看见师父坐着没有动。   她跑近了,师父胸口有一滩刺眼的红,他面色青白,眼睛僵直无神地大睁着,顾绯的脑子像被重锤狠狠击打中,她扑跪过去,颤抖地伸出手。   师父……师父的尸体,师父怎么会变得这么冰冷?   那么强大、无所不能的师父啊!   顾绯的心脏一瞬间痉挛紧缩,她抚向师父冰冷的胸膛,干硬的血渍像重锤砸地她手指麻木,她因惊恐不自觉瞪大了眼睛,无知觉地跌坐在地,滚烫的眼泪一串串砸下来。   脑中空白地失去一切意义,这个世界同时抛弃了她,她心里害怕极了,没有师父她为什么还活着,她怎么会没有师父了!   师父去了哪里,她去哪里能把他找回来?   她的心口痛极了,像是崩裂开一个渗出新血的旧伤,一层层重叠的暗痂被汹涌的绝望撕裂,天涯海角、六合八荒,她只想把师父找回来。   她背着师父的尸体向着一个方向不知道走了多久,没有白天、没有黑夜,灰暗的天空和荒原没有丝毫变化,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也许一年,也许已经是一辈子,她忽然看见视线的前方出现一团淡淡白光,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顾绯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发生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是很诧异自己居然会做梦。   她起身走出去,外面还在下雪,但顾妈已经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她转头看见顾绯,有点不舍地让她赶紧收起来。   今天是他们打算离开顾安村的日子。   顾爸走在最前面,顾妈在中间,顾绯跟在最后,雪太厚了,她踩着前面顾爸的脚印,路上没有一个人,只有乔班长他们站在村委院子里向她道别。   顾绯他们没有停留,一直走到快要看不见顾安村的地方,顾绯回过头望着这个她生长的小村子。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兽吼和近在咫尺的惨叫声!   她猛回过头,目眦欲裂!   她看见一头妖兽翼虎用爪子瞬间撕裂了几米外的顾爸!那一大片雪地被泼洒成殷红,而顾妈此刻已经扑了上去,翼虎的血盆大口正咬在她肩膀上,她死死抱住翼虎,转头看着顾绯,脸上是两行泪和催促的恐惧。   快走、快走!她听到变调的歇斯底里的声音。   在她脑中、胸膛、满世界回荡,像遗忘的梦境那样不真实。   她恐慌地摇头。不、不!   五阶妖兽翼虎,比练气六层的顾绯实力更高一筹。   妖兽狠狠地咬了下去,顾绯的攻击却还没有到达,血花溅在妖兽的脸上,喷涌的滚烫的鲜血彻底淹没顾绯的理智。她疯了一样扑过去和妖兽厮斗起来,真气不要命地放出。练气六层能使用的法术极少、威力也极小,然而她竟忘记驱使灵器、而是将真气灌注在腿脚上,身化利刃地搏杀。   浑身是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妖兽的,她一下一下地攻击,神智被汹涌的痛苦摧毁,好痛、只剩下绝望、为什么会失去,为什么又剩下自己一个人,那么冰冷的未来,她为什么还要坚持。   不如和爸妈一起走吧。   不如就这样放弃。   就像放弃师父那样,就像放弃大道那样,放弃自己吧。   放弃她不愿再睁开眼睛的,这个血色的世界。   真气早已枯竭、浑身的剧痛、几近崩裂的经脉都唤不醒她巨大的痛苦。   放弃了,是不是她再也不会想起爸妈,想起师父。   不!她怎么能忘记。   她眼前模糊地出现一点影子,那是一个少女背负着一团淡淡的白光。   那团白光在随着她的脚步,一丝丝地渗透到她身体里。   顾绯像从心底感受到强烈的呼唤,她死死盯着那团白光,她从白光里看见了顾爸的脸,看见顾妈含泪的表情,她慈祥地注视着她,露出微笑。   顾绯看见一张极为熟悉的脸,他温和地凝视过来,目光像带着抚慰的温度。这是师父呵,她看见那背负的影子就是她自己,她的眼神迷茫疲倦,却从最深处点亮起一线坚持。   那白光融入到她的身体里,融亮最深的坚持,光芒明净反耀出来,丝丝缕缕地扩大,冲洗她眼睛里的暗血,顾绯忽然明白,这是她的道心!   这就是她的道心。   无论如何,她都要背负着感情走下去,那些感情就是她自己,她的道,她的本心。本心在,情就在,“情在我,道在我。”她呢喃出声,语调坚决起来!   直到此刻,眼中血色尽数退去,她才彻底恢复清明。   无论是白雪覆盖的血腥妖兽还是单调不变的灰黄世界都一并消散,她清醒地睁开眼,对上穆棠的视线。   “师父。”她缓缓吐了口气。   刚才的一切都是幻境,由那个系统创造出来的介于幻境和真实之间的炼心空间。   三天前他们就离开了顾安村来到云城,随后师父说他把系统改造了,这个系统原本只是能量兑换道具,似乎是当初能量残余不足才为了节省融合了电脑游戏系统,如今和游戏系统分离,师父以洞府灵石供能,发现能弄出一种非常真实的炼心空间,在不伤害肉体的情况下让精神体进入。   但如果炼心空间中经历过于危险,精神体是有可能受伤的,因此使用也有一定风险。   用穆棠的话来说,修炼从来不是坦途,畏首畏尾之人,还修道作甚?   因此他把炼心空间丢给顾绯,告诉她用途后,顾绯二话不说就尝试了。   而此刻灵台清明,她感到道心前所未有地坚定,这甚至在她前世也不曾达到如此境界。前世筑基全凭天分,金丹是由对师父的爱恋支持着,而化婴则全然是靠着要为师父复仇的执着,如今想来,虽说有些偏差,竟也是情之一字贯穿至今。   顾绯将炼心空间收回洞府,她明白了师父的目的就是磨砺她的道心,而今她道心已明,抬头看向师父。   却看见师父脸上罕见地露出怅然迷惘。   穆棠在看清顾绯的道心竟是至情道时,心中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他道心惟坚,本心始终明守理性,从前也一直认为徒儿的感情是误入迷障,指望她有朝一日能皤然醒悟,甚至最后撇下她的计划也存着这般用心。   却原来,那并非迷障,而是徒儿的本性。   至情就是她的本心,本心如何能舍弃而去?   天地万物由道法而起,情亦如此,天地万物由因缘连结,自道生成既因缘互存,此有则彼有,此灭则彼灭,若徒儿的至情是缘,那因又何起?   穆棠修道数百年明心悟道,成就至此,于“情”一字,却无所知。   他倏然起身,消失在房间里。   顾绯眨眨眼,不知道师父是怎么了,她推开房门走出去。   他们现在住的是一家三室一厅的公寓,位于暂住区的外围,这是分配给护卫队的住房。护卫队是云城组织幸存百姓成立起来的巡逻捕猎队,和部分特警队、军队一起参与巡逻、完成清理城区等任务。   顾绯正是进了护卫队,她加入的小队在纪览晴手下,因此第一时间就分配到住房。一开始小队里倒有人看不上她,背着队长嘴里不干不净地,但在顾绯第一次巡逻就干脆利落地秒杀一只进化犬、连枪都没开后,所有心存怀疑的队员看着她那只秀美白皙的手,都哆嗦地闭紧了嘴巴。   暗中观察这一切的队长一等收队就把情况汇报给纪览晴,纪览晴眼睛一下子亮了。   这两天顾妈也开始勤奋修炼起来,顾绯出去就看见顾爸一个人在厨房忙碌着,她赶紧去帮忙。顾爸在做手擀面,切地有棱有角的筋道面条下到汤锅里,放入剥好的虾仁,撒上紫菜,再搅入打碎的蛋花、加盐,滴香油调味。   顾绯端了两大碗面坐到客厅茶几前,顾爸拿来几小碟腌碎蟹、凉拌裙带菜、腌泥螺和前阵子自己做的泡菜,正要开吃,门被敲响了。   顾绯纳闷地神识扫过去,发现是纪览晴拎着一个环保袋子站在楼道里。   顾爸过去开门请他进来,两人寒暄,纪览晴把袋子递过来,“搞种植那帮人捣鼓出来一批菜,刚分下来,我顺便带点给你们尝尝鲜。”   “您太客气了,这不能——”顾爸连忙推让起来。   环保袋里面是几样反季蔬菜,有西红柿莴苣菠菜,无一例外个头大了至少两圈,顾绯心里推测纪览晴嘴里说的“捣鼓”恐怕不容易,一百颗种子里不一定有一颗能发芽的,能发芽的也不一定能顺利长大,而这些适应了环境得以生长起来的,肯定数量极少。   这么看,一个上尉居然能分到这么稀罕的蔬菜,纪览晴的地位恐怕也不一般。   两人推来推去,最后还是纪览晴赢了,主要是顾爸看他确实诚心也不好意思强硬拒绝,就热情留他一起吃饭。   纪览晴客气了两句顺水推舟坐下来,他似乎对这几样海边人家的家常小碟颇感兴趣,从这话题起头跟顾绯聊了起来。   顾绯才知道他是京城人,疫病爆发的时候才刚到云城警备区半年,一开始是没想过回去,之后是想不想都已经回不去了。   他夸了顾绯在护卫队的表现,随后又提醒她,“护卫队里不少人以前都不是正道上的,你碰上要当心。”   顾绯见他面带担忧,就随口问,“护卫队不是在军队管辖下吗?怎么你们人手不够管不了了?”她的队长就是军人,每一队也都如此。   “可不是不够了,”纪览晴就顺着说,“分散军队精力的事情太多,难免有疏忽,现在这种环境,一点疏忽都有无限放大的可能。”   “你想说什么?”顾绯放下筷子。   纪览晴见她察觉,便也不兜圈子,直接说道,“顾绯,你个人能力强,我也相信你的品德,以后要是云城出什么乱子,我希望你能站在你觉得对的一方,出一份力。”   “你相信你会代表我觉得对的那一方?”   “我相信。”纪览晴的眼睛闪着自信,顾绯看见那其中还隐藏着一丝野心。   “要是那时候我还在云城的话,”她最终回答道,“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顾绯走在巡逻小队的第二个,目光不断扫视着前方,她脚底绑着足足有八寸宽的塑料板,一手拖着两只动物尸体,走起来仍然一副毫不费力的样子。跟在后面裹得像熊的队员羡慕地看着她,一边吃力跟上。   “哎,小顾啊,你走慢点。”落在最后头的人双手拄着膝盖,弯腰累得直喘气。   顾绯闻声转过身,停了下来,“没事吧?”   “没事!哎哟,我歇口气。”   他前面的队员弯腰帮他捡起地上的猫尸,跟自己手里的拎在一块,一边往前走一边骂了句,“老曹,你儿子真不是个东西,这样的天在家里躲懒,让你一把年纪的替他受罪。”   “没这事,你瞎说啊!我儿子他病了!”那个老曹立刻直起脖子闷声喊了回来,他费劲地抬起脚,不料穿得太厚腿脚不灵便,脚底塑料板的前端一歪,陷进雪里,拔了三下才□□。   雪还没有停,这几天断断续续地飘着,地上的积雪足足有三尺多厚,路边一楼的窗户都被埋了大半。只穿鞋踩下去的话,一条腿立刻就会陷入雪中拔不出来。天气冷得像要冻死人,罕见地达到了零下二十度,云城从来就没有过这样冷的时候。   谁也不想在这种天气出门,但巡逻队轮值,轮到了他们还没死就得出门,或者能找到人代替自己也行。老曹的儿子原本就是顾绯这个小队里的人,不过他三天两头“生病”,都是他父亲来代替他巡逻。   老曹五十岁出头的人了,怕遭嫌弃刚开始天天给队里人赔笑脸,什么杂事都抢着做,别人也就不说什么。现在反而是他更像这个队伍的一员,熟悉了也能跟大家互相开玩笑了。   顾绯他们从凌晨四点开始集合,足足到六点才沿着暂住区外墙巡完自己片区那一圈,今天遇见的状况有点多,碰上两只疯猫、一个有六条狗的野狗群,还打了一只狐狸,顾绯一个人解决了大半。   队长眉开眼笑,直说顾绯就是队里从天上掉下的大馅饼。自从顾绯入了队,他们还没有一个人受伤过。   要是之前,每天巡逻下来,至少得有人轻伤,万一疏忽大意,或者是像今天这样运气不好的情况,重伤致死也是少不了的。因此巡逻队队员的流动速度很快,有些是因伤退出,有些干脆是被吓出去的。   毕竟不干巡逻队,还能做一些留在暂住区内相对安全的工作,工分低是低了些,至少活下去的希望还大些。   现在因为顾绯的存在,他们一整个队的精气神都明显比以往高涨许多,人又美身手又厉害的姑娘,在这群靠命出来搏的汉子心里的地位比队长还重要。   队长特意背着顾绯嘱咐过,“大家都必须把嘴闭紧了,这要是让别的队、让上面人知道了情况把人调走,咱谁都没地儿哭去!”众人听得连连点头,这道理谁都能明白。   除了巡逻队,还有一种天不亮就出门的人群,那些是领救济的人。   队员们打算把战利品先存到队长家,朝暂住区里走去,已经能看到救济发放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我说小伙子,这怎么给得越来越少了啊?”   “是啊,这么点米怎么够吃的,这就是一天喝一顿粥也不行……”   他们走近了些,听到队伍里传来的抱怨,每天都是这样老生常谈,顾绯也没在意。   这时突然有个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以前靠我们纳的税缴的粮,现在凭什么不发给我们!”   “就是!这米都长霉了,你当是打发叫花子吗!”   有个老人拿着一个小口袋,把袋口打开来捧给旁边人看,他眼圈红着,手气得直哆嗦,顿时引得周围不满情绪蔓延开来。   人们纷纷说起来,“这太少了,根本不够吃的!”“不是有粮库吗,我们的粮食呢?”   “是不是都被贪官贪了!”   “部队里顿顿有米饭有菜有肉!”顾绯一开始听到的那个声音又愤慨地响起来,“凭什么我们的待遇差这么多!部队的是人,我们就不是吗!”   “对!”“凭什么他们吃这么好!”……   顾绯看了一眼那个声音的主人,对方是个平头细瘦的年轻人,一条袖子空荡荡的被旁边人挤来挤去。他看上去十分愤怒,但眼睛里并没有怒气,反而闪烁着得意。   他的胳膊也没有被截肢,而是藏在厚厚的棉服里。   顾绯想起之前纪览晴来找过她后,师父出去转了一圈回来说的消息。联管会内部果然有分歧,军方和政府大意见不同,走不到一条路上。   以军方为主的一方不主张工分流通,而提出把废墟回收的物资发放一部分给民众,同时组织人手开辟交通、恢复工厂,而以政府为主的则要求开放工分流通,对民众继续实施严格管制,优先加固暂住区围墙、保障安全等等。   也许那个年轻人是政府一方开始暗中出手了,不过她没有多管,跟着队员去队长家放下东西,继续巡逻。   当他们走到围墙边时,顾绯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耳朵里听到一阵阵细微的声浪起伏。她倏地抬起头,看向天边。   就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南方的天际突然出现黑压压一片阴翳。阴翳以极快速度蔓延过来,顾绯目瞪口呆——那是仿佛铺天盖地的禽鸟!   旁边的人看见她的动作,也抬起头,一下子忍不住倒抽凉气!   禽鸟尖锐嘈杂的高分贝鸣叫声很快就已经清晰可闻,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大大小小的黑点多得密密麻麻。   顾绯冷静下来,一边联系师父,一边看向面色煞白的队长,“我打算去城墙上!”   “我也去!”队长咬牙。   “你们呢?”他问。   剩下的队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说话。   队长脸色难看,“先去城墙上看看情况!”说完他跟顾绯一起转身朝最近的城墙跑去,有几个人犹豫了下还是跟了上去,其余在原地站了片刻,在有人带头后都纷纷朝家里奔去。   到了东侧围墙上,顾绯才发现情况更糟,这一侧的天际也仿佛铺开一片黑色的幔布,她极目看去,远处的雪地上,许多黑点在极速移动!   这是大规模的兽袭。   被冰雪厚厚掩盖的世界找不到任何食物,动物们终于把目光盯向了这一片人类活动区域。   一场血战仓促地到来!   整个暂住区都陷入慌乱之中,发现情况的人们瞬间傻眼,铺满天际的黑色令人寒心丧胆!军队、特警被立即调动到第一线,到处是指挥的大吼声,他们在毫无准备地做拼命的打算!   巡逻队被要求驻守在内区,对抗来自天上的入侵者,但很多巡逻队成员都只愿意守护在自己家人左右,这种迫在眉睫的紧迫时刻,已经来不及强制分派了!   紧张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老弱妇孺们躲在屋子里,透过被雪堆覆的窗缝看着天空。顾绯也感到棘手,她跟队长王麟卫并肩站在城墙上,师父昨夜不知去了哪里,还没有回来。   很快南边传来了枪声,顾绯注意到这边的战士们也一下子紧张起来,每个人都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黑幕——直到一只扑扇着半米多长双翼的巨鹰率先俯冲下来,利爪闪着寒光向围墙上的人抓去,“放!”指挥官一声大喝,枪声哒哒哒密集地响起来。   受伤的尖利嘶鸣和猛烈枪声混杂一起,天上不断翻飞下黑影,一头栽倒雪地上,洇开团团血红。   但更多的黑影扑进了内区,抓向巡逻队的人、露天院子里任何散发着食物气息的东西,鸣叫与激烈喊声被枪响掩盖,连成一片。   顾绯持枪不断地射向飞近的凶禽,子弹的威力对它们而言小了很多,往往两三枪才能击落一个,随着她的枪响,一个又一个哀鸣着扑腾翅膀翻滚坠落。   “熊!熊!”   伴随慌叫,“轰!”一声巨大的撞击从围墙处传来,仅有一米宽的围墙隐约颤了颤,顾绯倏然抽身跳了上去,一头体格庞大的棕熊竟已经开始撞击围墙,而紧跟着是腾跃起三米多高的狼、速度极快身姿优美的豹猫、极具力量感的猩猩群,数不清的野狗、密密麻麻的鼠类……   头顶是明显体型巨大化、爪子和喙变得更加尖利的大型食肉鸟类。顾绯从围墙上跃起拽住一只大猫头鹰的爪子将它狠狠摔向底下……任何扑到她面前的东西在她手下过不了三招,然而越来越多的东西涌上来。   哭喊声从内城传来,她听到“老鼠吃人”的惊慌混乱,围墙在接连不断的撞击下终于松动,士兵们开始迅速往下撤,顾绯不顾别人的目光一下子跳下来,围墙在她注视下震颤出一条条裂缝,恐怖的力量!   这些动物中至少六成是进化过的,在顾绯的手上,一条条性命不断冰冷,她像精密绝不出错的杀戮机器,完全无视旁人的震撼。   她感觉到不远处有人在注视她,在击飞一条野狗后目光犀利地看过去。那里是一座三层小楼,玻璃窗后的男人在被她看到的一刻,像受到击打般把举在眼前的望远镜一下拿了下来!   范志远被那还没褪去杀戮的一眼看得胆寒,忍不住后退一步。   隔着这么远,他竟感到那个杀神一样的女人准确地捕捉到他——一眼像扎破了他的心脏、寒气直捅到他灵魂中。   “她是谁?”   顾绯一眼后就收回了视线,她身后的内城里死亡在不断发生,人的、禽鸟的,受伤的惨叫连成水深火热的熔炉。而围墙是最激烈的地方,在被撞击出的缺口处,野兽不断从这里冲来。   没有被枪击中的、从上方腾跃过来的都是她的目标,眼睛里只有猎物,四肢像最冷静的机器分毫不差地攻击,灵气不断循环辅助、补充体力。她渐渐忘记身周的环境,心境专注而平静地陷入杀戮之中,耳中听不到任何多余的声音,任何袭来的攻击都在感知内纤毫毕现。   直到身边空出来一大片,一声巨大的炮击一样的声音在不远的围墙外炸响!   顾绯如梦初醒般,灾难的声音潮水涌来,她看见仅剩的兽群撕咬着同伴的尸体、狼吞虎咽。   天空渐渐变得稀疏,空气中弥漫硝烟味道,她舒了口气,忽然发觉体内真气充沛圆满。运转起来一查看才发现,竟不知不觉恢复到练气七层了。   “您好,您是顾绯吗?”   她转身打算回去休息,半路上被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拦住。   “有事?”顾绯打量他,对方的微笑很温和友好,但眼神让她感到不舒服。   “是这样的,我是联管会梁副会长的秘书,梁副会长刚才亲眼见到您在对抗兽袭时奋不顾身的无畏精神和巨大贡献,深受感动,希望能请您过去商议表彰的事情。”   “多谢,不用。”顾绯不欲多说,直接绕过对方侧过一步想阻拦的身体,径直回去。   什么表彰,不过是想先一步拉拢而已。   她想起战斗时那个窥视自己的视线,心里并不在意。   回到家,顾爸妈刚换了衣服出来,看见她就眼神示意师父的房间。   “回来了?”顾绯问。   说着走过去推开门,就看见师父站在床边,低头注视着床上躺着的一个男人。   与此同时,那座三层小楼的地下室里突然传来一声惊怒。   “A02号被弄到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这样冷的天,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只穿了一身病号服一样的宽松白单衣,他直挺挺地躺着,脸颊瘦削,显出棱角,看上去气质刚直锋锐。顾绯朝他脸上望去,如剑的利眉在昏睡中也蹙地紧紧,眼睛下方一片青黑色,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是?”顾绯疑惑地问。   因为可能是师父的客人,她没有不礼貌地直接神识去探查对方的状况。   “他是我从内区一个秘密地下研究室带回来的,他是重要试验品和研究样品之一,”穆棠微微地摇头,回答道,“你看他体内,有微弱的能量反应,但因为外在药力的影响变得混乱失控,看他筋肉,用这个世界的话来形容,他是长期练过武术的。”   穆棠说着提起男人的衣袖,顾绯看见他手腕上方有一些伤痕累累的摩擦痕迹,还有许多针孔一样的红肿点。   难道练过武术的人,已经开始进化了?顾绯凝聚神识去查探,果然灵气侵入这个男人体内的速度比旁的普通人要快一些。   如果不是那些药力的负面影响,说不定他这会儿都能在“武学”上有所突破了,顾绯若有所思。   “对了,您怎么会去那个研究室?”她问穆棠。   ——我想看看所谓科学家对情感和大脑研究的资料,难道我会这么说?穆棠像随口解释道,“偶然察觉那边的能量反应有点蹊跷。”   顾绯不疑有它。   “我们要治好他吗?”   “我来就可以。”穆棠朝她一摆手,顾绯想想也是,对方一个大男人。   她走出房间,顾爸妈正站在窗户那儿看着外面,空气飘来一丝丝冷冽的血腥味,大街地面散落一滩滩暗色血迹、凌乱的羽毛和被撕咬过的尸体,不一会儿来了几个穿迷彩的人简单地清理。说是清理,也只是把动物尸体带走,把血迹用泥土覆盖上。   他们脸上是挥之不去的悲伤和沉重。   “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唉。”顾爸突然叹了一声。   顾绯也在想这个问题,往后的日子怎么过。有更多功德的话,她的修炼速度会不断上升,她察觉到,这几天灵气的密度比从前高了不少,这一点从动植物的进化速度上也可以看出来。   就连幸存下来的这些普通人,身体素质其实也不知不觉好了些,要不这又是惊吓又是降温又是疲累的,以灾变前都市人的身体素质,早该倒下一大片了。   灵气足够,天道恢复,她是有可能一直修炼下去的。   她想过许多积攒功德的办法,要积攒功德就应该顺应天道行事,天道在催变。   所以她现在能选择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传道。   把修道的办法,循序渐进地引导给有天赋的人、妖兽,甚至极其稀少的开智的灵植。顾绯突然想到,也许可以在师父带回来的那个男人身上试试?   正想着,门被粗暴地敲响,外面有人喊,“开门开门!快开门!”   “什么事?”顾绯拉开门,看向门口三四个穿警服的壮硕男人。   对方看见她的脸就划过惊艳,语气倒温和了一些,“接到联管会下派的任务,来统计人口,不许隐瞒的啊。”说着直接推门欲进。   顾绯觉得不对劲,统计人口要四个警察一起上门,但她不动声色地退开,看着四个人分头朝每个房间里探看一番,最后径直走向师父关着门的房间。   她朝顾爸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别说话,手里悄悄捏了个幻决。师父房间的门口灵气无形地波动起来,像瞬间竖起一面透明的墙。   那个领头模样的男人打开门,看见房间里空无一人,脸上露出“果然”的表情转了回来。   他朝顾绯笑着问,“你们一家就三口?还有别人吗?”   “我叔叔不在家。”顾绯说道。   “哦?”对方拿出一个登记夹,详细地盘问起来,姓名、年龄、内区职业、以前的工作、特长……对方像是在记录的样子,但顾绯明明白白地看见他除了名字之外一个多余的字也没写。   在听到顾绯加入巡逻队、特长武术时,他脸上不易察觉地流露出失望。又问了两句,就招呼同伴一起走了。   “这是来搜查的吧。”顾妈等人走了,看向她。   “我看也是,说不定就是找……”她瞟了一眼里面。   顾妈说完也不甚在意,顾绯让他们回洞府修炼去,这次他们也没有再拒绝,如今实力能高一点就是好事。   然而对更多的人来说,这就是末日。   接下来的几天里,内城掀起一阵自杀潮。   这次大规模的兽袭彻底击碎了许多人的心理防线,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眼看着人命丧兽口,清晰可闻的咀嚼声像最绝望的噩梦缠着他们的灵魂,不堪忍受。   而且那些野兽根本没有走远,有相当一部分仍然盘踞在内区外围的废墟里,在幽暗的角落随处埋伏着一双双饥饿的眼睛。在这片雪漠中,唯一的食物足以让日渐凶暴的动物们暂时地舍弃自然天性,群聚在一起。   一股流言同时迅速席卷暂住区——军方有枪有炮、有军火库,为什么不早拿出来?为什么要等人死了那么多,才象征性地开一炮?   为什么不拿人命当命看!那些死去的,都是他们的兄弟、妻子、朋友啊!   如果军方早点作为,是不是……是不是他们现在就能活着,他们不是被野兽害死的,是死在那些披着迷彩的人手上!   那些人的黑心烂肝,比野兽更可怕!   就连巡逻队里也有这样的声音,队长根本无法阻止,因为有人已经用染上仇恨的目光看向他。每当他们走过执勤的哨岗,顾绯都能感觉到从许多地方,传来择人而噬的欲望。   “我爸啊……我爸他是活生生被猩猩咬死的啊,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死了我爸!”她在堵着围墙围观的人群中听到了曹正武的声音。   老曹死了,他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却坚持留在外面,让曹正武躲回家里等他。兽群冲进来的时候,老曹根本跑不了……曹正武的哭声催人泪下,他不顾冰天雪地跪倒在地上嚎地惨烈,顾绯听了两句就忍不住心头火起。   然而她没有上前去直接揍他,而是打量着人群,果然,人群里有一个中年人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曹正武身上,而是在看周围人的表情,暗暗观察着哨岗军人强自忍耐的神色。   顾绯元神凝聚,一股精神波动进入曹正武毫不设防的脑中,曹正武一下子停住哭声,起身看了一圈就看到面露不满的那个中年人,大步走上去问他,“按照你说的我哭完了,东西什么时候给我?”   “你说什么?”中年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好看。   “不是你说我在人多的地方闹一场就给两斤肉的吗?怎么,想赖账?!”曹正武一下子上前抓住对方。   “你别瞎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这么说过!”两人当即拉扯起来,中年人想把曹正武拉走,但他死活不肯,一口咬定要两斤肉。   围观群众的表情都变得精彩起来,纷纷指指点点,哨岗此时才松了口气,他刚才就特别想揍这个混蛋,因为人多不得不暂时忍耐,上报给上级。   恰好去报告的同伴回来了,他赶紧把枪对准了喊道:“住手不许打架!带走!跟我走!”   军方出面解释了一番城内不能开炮、当时开炮也无用的理由,但流言没有就此制止,而是愈演愈烈起来。   纪览晴上门了一次,提醒顾绯近期注意安全,说联管会有人问起她的事情。顾绯询问了他一个名字,“梁副会长”。纪览晴的脸色当场变了。   “你一定要小心他,”他语调严肃,有点字斟句酌地,“他以前是负责科卫这方面的,据说现在手下拢了一批研究员和医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但很可能是一些让人不舒服的东西。”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顾绯点头道谢,如此说来,梁副会长莫非就是那个地下研究室的幕后势力。只是那个男人仍然没有醒,师父对研究室似乎没有兴趣,在师父眼里,凡人的弱肉强食和野兽的同类相食没有什么不一样。   她想着要不要自己去探一趟,一边向纪览晴投桃报李,“最近有少数发烧的人比较蹊跷,我接触了几个,烧到四十五度,居然能撑到现在,这是不是……”她只看了纪览晴一眼,没有说下去,但其中意思,纪览晴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是不是,要进化了?就像那些反常巨大的植物、更加强壮的野兽。   他脸色不太好看地跟顾绯开玩笑告辞,“我看我也回家躺躺,不知道能烧起来不。”   “嗯,去试试。”顾绯摆摆手。   她没有想到,次日的夜里,她就被一阵远远的喊叫声惊起。   顾绯匿形从窗户出去,站到楼顶上,遥遥望着内区一角喊杀声、枪声被风送来的地方。火光很快也亮起,随即蔓延烧到更多地方,那些是军队的驻地。   “轰——!”炮在这个时候响了。   密密麻麻的黑影在雪地上列队奔跑,军队大院后侧的小路不知什么时候被清理地干干净净,装甲车开出去,向着联管会小楼的方向……   “师父,我去看看。”她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旁的穆棠说了一句,随即身影飘出。   她答应过纪览晴,会去看看。   很快,她从人群中找到纪览晴所在的位置,他紧紧跟在一个脸熟的男人身旁,顾绯想了想回忆起来,那个脸熟的男人是她曾经在疫病爆发前精神暗示过的军官之一。   和他们直线相对的方向闪过一点细微亮光,被顾绯瞬间捕捉到。   那是一个埋伏的狙击手。   顾绯皱眉,身影连连在数栋楼房顶上点跃过去,极速接近那边。狙击手不断地调整着角度,他停稳下来,纪览晴在这一个瞬间似乎心有所动,他猛地把身旁的军官往旁边一扑倒!“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冷成这样还能日更一大章,感觉自己蛮拼哒~   ☆、第二十六章   “咻——”一声破空响起,原本在他们旁边的一名战士就在回头的瞬间被击中胳膊,惨叫出声。   旁边人迅速反应过来躲避,而另一边的墙角,一道黑影隐蔽地奔跑起来,军方的狙击手判断出了对方的位置。   先前没有没有打中的那人端起枪猫着腰在楼顶转移起来,顾绯这时已经接近了,真气化刃弹射而出,那人的膝盖突然剧痛跪倒,整个人滚了一圈就这么跌落到楼下,摔在雪地里。   “在这里!”恰好就被士兵发现。   顾绯跟着纪览晴在暗中观察,军方大院门口堵着许多百姓,有人手里还举着火把,拿着刀棍武器,前方被绑起来一整排人。   幽暗的光线下,人的眼睛里映着恐慌、兴奋、紧张,映着周围摇曳的光影,像妖魔张牙舞爪。   持枪的两排士兵中间,一个军官在拿着喇叭大声喊话,一一指认绑起来的那排人的身份,他们根本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受联管会雇佣搅混水的流氓惯匪,谁曾干过什么恶行都被逐条报出,顾绯看见曹正武也在其中,他在内区门口那一出闹剧许多人都知道。   “这是别有用心之人蒙蔽大家、企图毁掉我们来之不易的安身之地……”扩音器扩放出来的声音充满愤慨,喊得有些沙哑,更增加感染力。   军方的动作是有条不紊的,似乎早就预料到一切发展,顾绯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之前一直在放纵敌人的得意,谁知道有没有亲自推波助澜?   她站在高处朝不远外的联管会小楼望去,小楼已经被团团围住,两方人马持枪对峙着。但军方这边的热武器供应明显更充裕。   双方在互相喊话,劝对方放弃抵抗,联管会那边已经渐渐落入下方、气势萎靡。   另一处大部分联管会中高层官员居住区也被围了起来,那些人躲藏在特警队的重重保护中向外面举枪的军人劝说,一部分人表情掩盖不住地惊惧,先前被权欲冲昏的脑袋此时才开始降温。   有一队特警被他们嘱咐了什么任务,跟对峙的军人交谈了片刻,有些无奈地回身朝官员们走去。   孰料他们刚走近那群官员,突然就举起枪对准了他们,竟是临时倒戈了!   一下子特警队伍里乱了套,有举起枪对抗的,还有不知道枪往哪里瞄准的。被围在中间的一群人慌张叫唤,嘈杂中陡然传来一声狠狠的骂声,“操!”   一个年轻的特警突然把手里的枪狠狠摔到地上!   “老子不向自己人开枪!”他眼圈红着,恶狠狠地瞪向周围。   气氛一下子凝滞下来,过了片刻,又有人放下了枪。   随后就像被传染了一样,带着愤怒的喘息、枪摔在雪地的沉闷声凌乱响起,士兵们也统一地把枪收回胸前,只是沉默涌上来包围住这群神色各异却无不激愤的汉子。   “军方埋的一颗好棋啊。”   顾绯眼看着那第一个摔枪的特警和倒戈的队长瞬间对了眼神,随即撇开。   而此刻,百米外突然有一道高壮的黑影纵身一跳、跃上房顶!   黑影足足跃起三米多高,随即手脚并用地在房顶快速移动,他看上去是男人的体型,身高至少有两米,体格异常地健硕,眨眼间已经逼近这边。   顾绯刹那看清他光溜溜的头皮盘踞好几道硕长蜈蚣般的缝合线,露出的那张脸已经不似人类,整张脸变形地像打碎后拼凑出来一样,眼睛暴突、眼白充血变红,口角的涎水不断滴落下来。当他看向下面的人群,目光狰狞而充满残暴的杀戮欲望——他猛然纵身扑跃下来!   这个野兽一样的人从喉咙里滚动出低低的吼声,锋利如爪的双手撕向旁边惊乱的人群,顾绯的身影也在此刻动了。   她刹那就出现在男人背后,一手狠狠抓向男人后心,一手欲扣住对方脖颈,同时脚尖踢向对方腿弯。孰料对方跪倒在地竟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仍旧狠狠扯住了前面欲躲避的士兵的小腿,用力一握、骨碎声和惨叫几乎同步响彻。   “怪物、怪物!”旁边的人也看清这黑影的模样,惊惶地喊出来,刚才丢掉枪的人此刻又纷纷捡起,被围住的官员中有两个人露出惊恐焦急的表情,眼神闪烁地打量周围,似乎打算伺机逃跑   。   怪物握着士兵的腿将他一甩就砸到旁边,顾绯的手正要重重贯穿他的身体,她突然顿了顿,怪物此刻竟还没有注意她,她忽然发现他的眼神突变,冰冷的杀戮中一点迷茫浮现,随即扩大成占据一切的仇恨!   怪物眼里燃烧着烈火,死死盯向人群中一个方向。   他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朝着那个方向,顾绯佯装阻拦不及地松开手,对面的人群连滚带爬逃开,枪声响起来。   子弹射在那怪物身体上,发出一种穿透厚厚皮革的声音,怪物似乎没有痛觉,他速度极快,置身边好几个士兵不理,尖利的爪子最终抓住了一个矮胖中年男人的脖子。   “救、救我——”男人破碎绝望的声音刚响起就戛然只剩“嗬、嗬”的出气声,随即断了。长长的爪子穿透了他的喉咙。   一发大口径子弹重重穿透怪物的脑袋,他的身形瞬间僵直,眼睛里划过一丝迷惘,随即在刹那清明后彻底黯灭了光彩。   顾绯看见一道灵气化刃悄然割裂那怪物的上身,他的衣服从裂口滑落,敞开一大片骇人之极的手术刀口、插管口。她怔了怔,心有所感地朝一侧抬起头,远远瞥见师父的身影闪过。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还不回来。”师父吩咐道。   “师父。”片刻后她就到了面前。   “你还记得我说过,不要再被这些琐碎小事绊住心神么?”师父的声音淡淡地,却透出顾绯许久不曾感受过的严厉。   “为什么?”她蓦然觉得一阵委屈,忍不住冲动地质疑出口,“师父不也带了人回来?”   “那个人有带回来的价值。而这些,”穆棠抬头看着黑暗地没有一颗星星的天空,“权力纷争、生存空间的争夺,是他们必然的经历,不值得耗费时间。”   “值得?不值得?您永远都这么看世界吗?”   “对。”   “那我,我算——”我算什么。顾绯在刹那冲动后戛然住口,有些懊悔地看向师父。   她竟看见他眼里的迷惑。   “你……是师父很重要的人。”穆棠沉吟地说道。仰起脸,目光看向远方,掩盖住眼底那份理智下紧紧裹缠的迷惑和酸涩。   顾绯是他疼爱的徒儿,他希望她得寻大道、一路平顺不受磋磨,然而如今见到她为种种人、种种事分心,他心里升起的竟不是责怒而是说不出的闷窒。她已经不再心里只惦记着他、眼睛只追逐着他一个人,对她来说重要的人变得那般多,她的眼神甚至极少在他身上停留。   然而对他来说,重要的人仍然唯有她一个。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可他想要的又该是什么样?顾绯转世后冷心冷情地向道吗?不,穆棠只要一想到他曾经那么纯挚热烈的小徒儿脸上再也没有笑容,就忍不住感到心中愀然。何况道是顾绯自己的,他哪怕身为师父,也不能肆妄干涉。   然而刚才,他却忍不住想叫她回来,叫她就像从前一样跟自己呆在一块。   从前他觉得顾绯痴恋自己不妥,想让她断了那个念头,而今得知顾绯修炼的是至情道,穆棠越来越深地陷入迷惑之中。   焚心阵只是强行的镇压,她到底是了断,还是未断?……他又希望她断,还是不断?穆棠一次次拷问本心,碾磨在理智与那挥之不去的酸涩之间。   情乃道之一线,当了悟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仿佛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自己功德完善、道心却未圆满的缘由。   然而问世间情为何物,修途一路来是何等漫长而寂寥,他的师父是因他而死,他的挚友背叛了他,他见过太多人心的虚妄不可测,道心日坚,情感日薄,时至今日,唯一放在心里的也就这一个徒弟,若要问情,他还能落到何处?   顾绯看着师父站着久久不动,悄然退去了。她转身时回望了一眼,师父的身形映衬在清冷的雪夜里,说不出地寂寥。   她的心脏好像被刺痛了一下,但脚步仍旧没有停留。   她看不见自己离开的那一刻,穆棠脸上霎时流露出了失望之色。      ☆、第二十七章   师父那恰到好处地一出手,让怪物伤痕累累的半身暴露在周围所有人眼里。那种伤口,让人一眼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群情激愤,消息根本掩盖不下来。   兵荒马乱的一夜之后,军方果然稳稳奠定赢家地位,为顺应众意不得不雷厉风行地查抄一批政变派的办公室和住宅,其中就包括梁副会长的地下研究室。当时里面的种种景象让参与查抄行动的人无不心颤胆寒、简直不可置信。   军方毫不犹豫把这项大罪扣到败方头顶,狠狠压地他们如过街老鼠再难翻身。而与此同时,他们内部本有意动的少数人不得不暂时收敛起心思。   云城暂时稳定下来后,已经升任新军管会首长副手的纪览晴来感谢顾绯当时首先制住那怪物,又告诉她军管会下达一项有偿任务:由军方和巡逻队共同组成队伍分头探查统计下级乡镇的情况,因为存在一定危险性,任务奖励的工分十分丰厚。但这对顾绯来说,恐怕没什么难度,纪览晴期待地看着她。   顾绯犹豫地猜测了下师父的态度,旋即还是点头了,她选了和顾安村顺路的方向,打算看看乔班长他们怎么样了。   乔班长和莫小远他们在村口见到顾绯高兴极了,不过村里情况并不太好。围墙原本已经修筑了一大半,孰料几日前的兽袭又冲撞塌了不少,伤亡很惨重,村里气氛低迷。   警备站的战士也牺牲了三个,大科告诉顾绯的时候他一贯大大咧咧的表情也变得悲伤起来你。那两天一直有人在说,要是顾绯和她师父没走就好了,最后死了亲人的村民情绪失控地痛骂起来,骂他们没人性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这些事情,战士们都没有跟顾绯说。   此外村里还传开一种说法,说动物能变异人也能,顾绯八成就是变异了,不然怎么从小没听说她这么厉害?   流言的源头查不出来,魏有珍已经死在兽袭中,顾得安倒是侥幸活下来,然而他双腿皆断,只能靠警备站的少量救济好赖活着。在这种天灾人祸不断的世界,这无疑是最悲惨的情况了。   李玉婷在兽袭那夜眼见着婆婆和幼子被几条野狗围住,她竟撇下一老一幼自己逃了。丈夫在外地当兵一直没有回来,趁着村委会去邻村商议情况的机会,她跟回去想在娘家,又被弟弟弟妹赶了回来。   顾大舅也死于兽袭,顾舅妈受了伤自顾不暇,李玉婷的弟妹一贯很看不上她,现在自己家都快吃不上饭,她可不乐意多养这么个能看着自己孩子去死的女人。不然说不定哪天,他们一家也要死在李玉婷手上。   乔班长虽然看不上她,但好歹也是军属,他帮了一两次没想到就被李玉婷赖上,以为是对她有意思,现在隔三差五地上警备站来找他卖弄风姿,把乔班长弄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狠狠骂了她一顿,才让她有所收敛。   顾绯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她从车上搬出来给乔班长他们捎带的物资,道别后直接离开了。她想大概很长时间内,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雪渐渐停止,暂住区迎来久违的放晴,阳光洒在一片片的雪白上反射地刺眼,但整个世界都显得清澈极了。   自从进入工业时代,人们已经多少年没有呼吸过如此纯净的空气。   顾绯单手提着两只被扼断喉咙的进化犬,跟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并肩走在街上,旁边偶尔有人向她友好地打招呼。   “顾队长,又有收获啦?”一个蹲坐路边的摊贩朝她羡慕地笑道。   “是啊,送到收购所去。”   这两天明显人们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也许是因为阳光带来了活下去的信心。   旁边有人听到说话声看见她,赶紧喊了句,“顾队长,玉城妈让我替她谢谢你,多亏你把玉城给救回来啊!”   “没事没事。”顾绯笑眯眯地回答。玉城是她之前巡逻时候顺手在废墟那块儿救回来的一个小伙子。   “认识你的人很多。”她旁边的男人开口。   “我能干啊。”   男人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就是穆棠带回来的那个人,被治好之后,很快就吸收能量促成了武学突破。不过他醒来之后并没有解释为什么落入研究室手里的,被顾妈问及身世也只说自己叫傅修,是省城人,随即就陷入沉默中。顾妈他们也不好再问。   一开始他伤没有完全好,顾绯就把他留了下来,没多久政变派的势力被肃清,傅修选择留在了云城,通过顾绯介绍加入巡逻队。   他走出顾家房门的第二天,顾绯就听说原本被关押起来还没处决的研究室负责人前夜惨死在牢里。   如今暂住区军管会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千头百绪,水电煤气的民生问题、治安巡逻警戒,另一边还要组织人手继续回收物资,还在打算开辟向下级区域的交通、恢复工厂。这起案件查了一阵子没查出凶手,只好不了了之。   顾绯对那件事听过就撇开了,她并不在意是不是傅修出了手,但傅修却自此跟她走近了。   傅修在云城似乎只认识顾家人,他一个人不会做饭,巡逻队食堂的饭菜简直难以下咽,顾绯就常常带他回家吃饭,傅修也习惯拿到战利品或是兑换了工分,就都搬到顾家来。   两人经常同进同出,以他俩的身手又都是巡逻队的名人。没多久,就连纪览晴也听说顾绯有了个男朋友,不少汉子们为此又打又骂地一起买了场醉,纪览晴上顾家的时候就把这当笑话给他们说了。   顾绯没觉得什么,但她敏锐地注意到顾爸妈的神色有点微妙。   傅修这人吧,虽然身世有些不清楚,但人长得好身手也好,顾爸妈观察着他也是个知恩图报的,虽说脸冷了点、话少了点,可稳重踏实,有活儿都抢着干。   现在这种世道,似乎招这么个女婿也不错?   傅修听纪览晴说的话,倒没感到意外,这种揣度也是人之常情,况且顾绯挺好的……他心里并不反感,反而因此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有些悸动。   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等待胸口那阵心跳加速的情绪平静下去。   他知道救自己回来的人是顾绯的师父,不过这么多天都没见着那位老人家,他一醒来就见到顾绯。在他心里,想到救命恩人眼前就忍不住浮现出顾绯的脸。   相处下来,顾绯深不可测的身手让他震惊的同时也被激起好胜欲、探索欲。然而了解她更多,她的冷静、友善、悲悯,她像一个身处世外俯瞰的局外人,让他忍不住想要追逐……   傅修垂下眼眸,眼中划过一丝坚定的光芒。   一个世界末日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暂住区,又向四方扩散出去。   “这次的灾难是世界性的,全球都发生了大地震、海啸、飓风、火山喷发,救援永远也不会来!   已经有人开始进化了,现在发烧的那些人醒来就是基因进化的新人类!   已经没有国家没有政府了!乱世将至,英雄并起!”   说法言之凿凿,而这传闻原本就是只有暂住区高层知道、现在却被人捅出给民众的真相,像一股风般口耳相传开。对早已心有猜测的人们而言,这就是迟迟到来的确认。   顾绯和傅修回来的一路上,听到不少人在谈论这个消息。   “我猜是之前失败那帮人捅出来的。”顾绯随口判断。   “也许是,也许不是,”傅修抬手按在她帽子上揉了揉,语调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咱们不怕。”   “哈哈,帽子要掉了。”顾绯笑着躲开,最近傅修似乎爱上了这个动作。然而此时她忽然心有所感地扭过头,就看见师父站在家门口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顾绯赶紧问候一声,“师父。”她随后介绍,“这是您带回来的傅修,他已经恢复了。”   傅修满脸愕然地看向门口这个俊美如仙的男人,怎么看他都年纪轻轻比顾绯大不了多少岁的样子,不过一眼看去却让人打心底感到一种威慑,根本生不起丝毫抗衡的念头。   他喉结有些艰涩地滚动了几下,才开口,“是您救了我?大恩不言谢,您有什么需要的,我一定尽全力报答您。”   穆棠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又瞥见顾绯全无所察的笑容,什么也没说转身开门进去。   傅修顿在原地,顾绯赶紧招呼他,“别介意,师父他就是这样,对不熟悉的人很冷淡的。”   “是吗?”傅修低应了一声,仍有些疑惑,他直觉那个男人不喜欢自己。   穆棠不只是不喜欢,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过这种动怒的情绪了,他只是暂时出去了一趟,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一回来,就听说小徒儿交了男朋友,甚至亲眼见到他们动手动脚的一幕!他心潮起伏,一动也不动地僵坐着。   直到晚饭的时候,顾绯来叫师父,敲开门看见他坐在幽暗光线中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她才察觉到,师父好像心情不妙?   “师父……你出去办事不顺利?”她试探地小声问。   穆棠招手示意她过去,顾绯乖乖地走进去,门在身后自动关上。房间很小,穆棠坐在床边,让顾绯站近过来,他伸出手按在她肩上。   顾绯吓了一跳,从她长大,师父就极少碰触她了,她僵硬着身体,抿紧唇没敢多问。   她却不知道穆棠此刻看似平静,心里却像浪潮起伏不定。顾绯在室内只穿着单线衫,肩膀上透出暖暖的体温传递到他的手心,他觉得那一块皮肤都发烫起来,他自胸腔涌出渴望,陡然想要紧紧地捏住她,钳制她,烙下自己的印记,就像那一刹钻出心魔,这念头让他自己都惊住!   有一个声音在心底萦回重复,别放开,她从来都只属于你,你很久以前就想那么做了。   [不要再忍耐,那没有什么不对,那也是你的道。]心魔的声音甘甜而诱惑。   穆棠短暂地闭了闭眼,轻轻拍了两下顾绯的肩膀,声音沉稳温和如常,“晚上去洞府,我看看你的修炼情况。”   顾绯哦了一声,她心里推测,师父看来真的是有什么不顺利的地方,才转而关注她的修炼状况。师父不肯说,她也不要问了。   她出去之后就看见傅修两手满满地端着盘子,连忙上去接过一个,傅修叮嘱道,“小心烫。”他眼睛紧紧盯着顾绯的手,顾绯哂笑,“我还怕烫?”   “是,你什么都不怕。”傅修低沉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宠溺,穆棠正要拉开门的手倏地握紧,他站住没动。可他比顾绯强大数倍的神识能清晰捕捉到她脸上的笑意,太刺眼。   穆棠就这么站在门后,看那两人说说笑笑,傅修给顾绯夹她爱吃的菜,顾绯笑着躲开碗,顾爸妈脸上的满意,他们和谐融洽地像一个世界的人,顾绯像要走出他的世界,他们师徒相依数十年的世界,他心里陡然感到恐慌和愤怒。   他发现,当顾绯真的要脱离他的这一刻,是这么地让他难以忍受。   傅修这一顿饭吃地总有些不得劲。   他眼前老晃着顾绯师父的身影,那个男人给他深不可测之感,一双眼睛淡淡扫过,他就像生死都由别人掌控,这让他格外地不舒服。   更让他难安的是那男人看向顾绯的眼神,没错,他反复回忆起之前那人看向顾绯时,那绝不是师父看徒弟的慈和,而是复杂的、隐忍的、带着深深的掌控欲。   顾绯也仿佛没有察觉她对师父的态度过于顺服。   傅修慢慢握紧左拳,他仿佛被极为强大的敌人盯上了,而同时他的血液和斗志燃烧起来,退缩不是他的风格。   他要占据先手。   收拾完,顾绯送他到楼下,“你回去路上小心。”她摆摆手。   “等等。”傅修叫住她,眼睛盯着她像夜空一样深邃。   “干嘛?”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可以吗?”他的告白方式跟他的性格一样干脆利落。   顾绯诧异地想笑,不过她绷住了表情,毕竟那显得不礼貌。她立刻摇头,“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所以不可以。”   “嗯,”傅修露出一些失望,但没有意外,他没指望一下子得到顾绯的接纳,他只想先亮明旗帜,“我想告诉你我的感情,并且我会继续努力,等到有可能的那一天。”   “别,这事没可能。”顾绯皱着眉头毫不犹豫地说。她转身上楼,“你也回去吧,注意安全。”   傅修看着她决然转身的背影,眼里这才透出几分难过。   而在房间里,像凝固的雕塑久久不动的穆棠表情莫测,就在刚才,傅修表白的那一刻,他瞬间窒息,强烈的恐慌几乎席卷他的心脏,即将失去顾绯的恐惧是那么鲜明!   他亘久平静的心境此刻完全乱了套。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顾绯回到洞府,就看见师父已经在院中等她了。   “为师外出查探了一番,发现有些进化兽已经接近完全体的妖兽,为师以为,你还是早些筑基为好。”   “师父说的是。”顾绯恭敬回答。她前些天本已经和师父亲近起来,此刻却又显出几分疏离,也许是因为傅修的话吧。让她回忆起曾经为情所受的苦。   每每在师父靠近时,她都能感觉到灵魂深处有什么情感在蠢蠢欲动,她为之害怕,那种时刻不曾遗忘的灼烧灵魂的疼痛提醒着她,不要再落入前世那样噩梦的困境。   穆棠温和地吩咐她打开修炼室,随即两人都在阵心坐好,浓郁精纯的灵气渐渐涌过来,而来自师父的一股熟悉的真气进入她的体内,守护并拓宽着她的经脉,另一边灵气受到指引般被快速吸收,冲击她的丹田。   顾绯放开心神只专注于运转周天,有师父护住,她一点都不需要担心因为不谨慎而受伤。   她沉浸于修炼中,渐渐感到灵魂也安宁下来,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像抚慰她极深处的渴望。她神智此刻纯粹地什么念头也没有,放任师父的元神力量引导她修炼,她没有察觉到,某一部分真灵的封印极隐秘地浅淡了一分。   穆棠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满意,此刻他停滞已久的心境修为竟又悄然波动了几丝。   他素来是为达目的不惜手段的,从前可称算无遗策,不想却算错了对徒儿的心思。他以为道心要毫无旁骛,了断是对她好,原来那才是入了歧途。他坐在顾绯身后,悄然转换成一种类似拥抱的姿势,发出无声的喟叹。   在修炼室阵法加持和师父的双重引导下,顾绯修炼一夜,惊喜地发现,如果这样再修炼两次,她就可以在空间突破到练气九层,然而在外界,她还是要把修为限制在七层。   “谢谢师父。”她诚心诚意道。   在她醒过来之前,穆棠就已经收回引导站到一旁,此刻温柔地看着她,“跟师父客气什么。”   顾绯一刹那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过这感觉一闪而逝,大概是错觉吧,她又看了师父一眼,正对上师父的视线。他的眼睛像极遥远的星辰让人连魂魄都悸动,顾绯连忙撇开视线。   她就这么喜欢师父这一款?顾绯心里慌乱地琢磨着。 作者有话要说:     (╯ ̄Д ̄)╯╘═╛ 简直被采访逼疯了   ☆、第二十九章      风送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凛冽而新鲜。   众人顿时止住脚,抽动鼻子望向眼前砖石垃圾堆起的杂乱废墟,目光在十几米外只剩下残破支架撑起几堵断墙的避光角落游弋,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这是血味儿吧?”队伍中传来迟疑的声音,大家纷纷扭头看向顾绯。   “难道……”“那队人真的出事了?”   “队长,我们怎么办?”   他们是接了军管会的任务,来这片工厂废墟探查一个巡逻小队彻夜未归之事的。这片废墟已经远离了城区,原本除了军方根本没有人敢接近这里,但最近情况明显不一样了。   最近出现一些人的身体像动物一样“进化”,变得更加强壮敏捷,于是他们探索的地域就紧跟着自信心一起迅速膨胀,像这样没怎么被搜罗过的地方是最受欢迎的。   “去看看,”顾绯皱起眉头,朝气味浓郁的方向走去,“你们跟紧我。”   他们放轻脚步,尽管知道这可能毫无作用,进化动物变得越来越强,它们的听觉比从前敏锐了好几倍!   有人心里开始暗暗咒骂,那些不知死活的人自己寻死也就罢了,现在还拖累别人。不过,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这么大的味儿——   走了没多长距离,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场面让几个人顿时弯下腰!   浓浓的血腥味连寒冷也无法掩盖分毫,眼前的地面几乎被鲜血洒遍,有些已经是黑褐色,有些湿润地还没有完全干涸。地面插着一些断裂的钢筋、木棍,上面以各种不同的残忍姿态穿刺着一些被剥去皮毛的动物尸体。   顾绯甚至看见几个像是人类的残缺肢体夹杂在其中,她身后传来干呕的声音。   她没有停留,风从一侧送来细微的人声,“你们留在这里,小心警戒。”她嘱咐后直接单脚点地,矫健的身姿几下跃过错叠的废墟,在众人的视线中远去。   “我怎么觉得队长比进化的厉害多了?”   “废话,那些人有什么好嚣张的,我看连队长一只手都打不过!”说的人嘴上不屑,眼里却划过艳羡。   出现在顾绯眼前的是一片摇摇欲坠的废弃厂房。   变形的钢筋架倾斜成三角,勉强支撑住顶棚,四面支撑的水泥柱断痕累累,中间斜搭的一块块遮风板明显是后搭上去的,光线从缝隙一道道透进去,零落的粗喘、咒骂、哭泣呻-吟从里面传出来。   顾绯站在入口眯起眼睛看向里面,中间围着一个柱子绑着几个脸色麻木的蓬面女人,不远处生起来的火堆旁两对男女身影在耸动,男人不时发出□□和辱骂,旁边有个男人在被两个人踢打凌虐。顾绯的视线转到另一边,几条人影一动不动地悬挂在钢筋上。   她轻轻叹了口气。   “是谁?!”里面突然有人看见门口逆光的黑影,大喝一声。随即别人也都注意到,柱子上的女人眼睛里猛地亮起光芒,然而分辨出那只是一道纤细的女性身影,一霎时眼泪不受控制地被刺激出来。   “哟!今天运气不错,有自动送上门来的,哈哈哈!”   似乎怕她惊吓跑掉,正在参与虐打的两个人暂时放过那似乎已经昏迷过去的对象,向顾绯疾跑过来,其中一个像炫耀技巧一样加速,脚用力一蹬竟跃出两米多!   然而他得意的表情和那种异常的亢奋还在攀升,就措不及防地看见前方一条钢筋恰巧向他倒来,他骂了一声欲闪身避开,却发现身体仿佛被禁锢了!   他此刻竟一动也不能动,像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存在同时锁住了他的灵魂和肉体,他瞬间不可置信到空白,眼睁睁看着钢筋以极快的速度在瞳孔放大、头端消失、喉痛剧痛传来,撕裂了整个身体。   钢筋从他的喉咙几乎垂直地刺入体内,噗滋破开皮肉避开骨骼从后腰穿入,沉闷一声深深钉在了地上!顾绯觉得他此刻的表情才是精彩极了。   然后她动了。   在一起过来的另一个人被突发的情况骇住、呆傻的一刻她一掌震碎了他的内脏。这个人像破布一样软倒下,另几个人才反应过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顾绯在几个女人仿佛看向救世主的目光中一一折断了剩下几个人的脖子。   看对方的反应她已经判断出,这是三个进化人类带着四个普通惯匪组成的小团伙——不过只是初等进化人类,没有接受系统训练的肉体连练气三层强度都比不上。尽管这样的强度已经是目前承受着灵气被动淬炼的普通人类的四五倍,但在顾绯眼里,还是土鸡瓦狗一般。   她走过去给几个女人松了绑,有人立刻扑过去对进化人的身体撕咬踢打,有人跌坐在原地痛哭发泄。   顾绯心里想的是别的,普通人类进化了,那那些古武修炼到极致、肉体力量堪比练气高层的武修呢?甚至——这个世界可能存在的修真遗存,这些都可能发生不可预测的变化吧。   她想到师父最近每天晚上帮她修炼,想来师父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好一会儿,一个女人抹干眼泪过来向她道谢,她问了问得知前一天到来的巡逻队果然已经被这三个进化人设伏杀了,对方只有一个进化的,此刻就挂在对面横梁的几条人影之中。   顾绯等她们收拾好身上,带着人一起出去。   正焦灼等待的队员一见到她们,先是眼睛一亮,随即脸色变化了。这种情形,人人都能隐约猜到点什么,毕竟这几天,他们都听到过一些小道流言和风声。进化人类暴涨的嚣张得意,普通人也没少领略。   听完一个女人的哭诉,几个队员狠狠地骂起来,“真该把这些渣滓碎成一块块!”   “操他妈怎么不把他们串起来!”眼前那些被残忍虐待的动物尸体俨然要成为有些人的噩梦。   “咱们队长太痛快了,就应该让他们不得好死!”   “咱队长人好!”旁边人一捣他,“我就说,他们连队长一只手、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吧?”   顾绯无所谓地听着队员在后面一个劲儿夸她,一边安慰那些女人。   快进云城暂住区的时候,他们又被几个人拦住,其中有两个从亢奋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是金华人类。领头一个直接上来就朝顾绯伸出手要摸她的脸蛋,被顾绯伸手握住他的胳膊向上一甩,胳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整个人被斜着抡了一圈重重砸飞出去!   “好!”“队长就是牛!”后面队员忍不住拍手喝彩起来。   顾绯冷冷地看着面前像瞬间萎了一样冒出一头冷汗的另一个男人,他双股打颤、退了两步,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别让他跑了!”后面顿时传来仓促尖利的女人叫声。   顾绯并没理会,她不是治安官,也无意专门跟杂碎浪费时间。她现在只想回去修炼,这几天她身周的灵气顺贴了不少,眼看着练气八层的实力也能解开了。   她比不了师父,师父的天灵体完全是天道宠儿,他不会受到任何钳制,甚至以后渡天劫时雷劫也会微弱地几不可计。而她自己则只能在这种环境下勤能补拙了。   让队员自己去找治安处交差,顾绯直接回家。   晚上的时候,傅修就听说外面出的事情,来找她,“你没事吧?”毕竟看到那种场景,顾绯再坚强厉害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   顾绯能有什么事?她一个人在修真界隐姓埋名历练的七十年,生死危机都不知遇过多少回。不过傅修眼里的担忧是真真切切的,她开玩笑一样说道,“就是让他们死得太痛快,不过瘾。”   傅修看向她,愣了愣眼睛里泛上笑意,“那下次遇到再好好玩。”   顾绯一下子笑起来,“喂你的三观呢?”   穆棠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喝茶,听他们说笑,眼皮也不抬。   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思,就一丝犹豫再无,而是恢复了一贯作风,像蜘蛛一样开始细密地结网,耐心地等待可爱的猎物被层层束缚住。   而傅修已经被顾绯拒绝,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对手。只是顾绯拒绝傅修的干脆,那一句斩钉截铁的“不可能”,让他想来心里就隐隐作痛。   他当然知道顾绯的果决,她是这样本性至情之人,而他给她的伤害到底有多重,才让她不堪承受到宁愿忍受焚烧真灵的痛楚?   穆棠竟感到害怕去想。   因为穆棠的强烈存在感和压力,傅修和顾绯说了一会就有些顶不住了。他临走的时候,在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穆棠一眼。对方还是那么冷淡的表情,傅修心里绷得紧紧的。   他无法猜测对方的实力有多么深不可测,直觉告诉他,他就像随手可能被碾碎的蝼蚁。这个事实让他感到绝望,也让他从心底被激起追赶挑战的斗志。   军管会终于动手清理了一批过于嚣张的进化人类,用纪览晴的话来说,这些人既不安定又愚蠢透顶,也就剩下被杀鸡儆猴这一点作用了。   初等进化人类并没有强到哪里去,至少热武器一样能对他们造成致命威胁。第一批清洗就在目前暂住区最热闹的救济广场展开,当子弹在无数人注视下毫不犹豫地穿透胸膛,某些人失去理智的血液终于冷却下一些。   就算全世界都末日、政府彻底崩溃,现在在他们面前,军队仍然是无可匹敌的。   而顾绯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睡着的,她晚上巡逻回来,记得自己明明回房间修炼了,也许是因为太累,意识才沉迷入梦境中。   可是……她是怎么会梦见师父抱着自己、亲吻自己的?!   顾绯回想起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梦里师父温柔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唇端,她愣愣地回忆,手不自觉碰触上去,脸慢慢红了,心脏在胸腔猛烈地跳动。   师父清静温暖的气息是那么鲜明真实,他发烫的胸膛、坚实有力的双臂,他的呼吸、辗转吸吮的力道……顾绯控制不住地捂住脸蹲到地上,喉咙里低低地嗷了一声。   “难道我潜意识里还在肖想师父?这不可能吧!”她心慌又觉得诧异极了。   第二天,穆棠就发现顾绯开始有意地躲避他。   他皱起眉头,意识到自己莫非弄巧成拙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陪姥爷去过平安夜,没有经验肿么办!有点紧张!   ☆、第三十章   随着军管会辣手处置了一批人,进化人类尽管仍旧处处显露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但至少不那么嚣张跋扈地过分了。   进化人类大约占云城如今剩余人口的四分之一,而军管会把士兵警察之中进化的那些单独抽调出来组成特别行动队,并适时发布许多带有一定危险性、但报酬丰厚的任务。由进化人类组成或带领的私人小队很快如野火燎原一般兴起。   允许这些小队保持一定独立性的建议是纪览晴向军管会首长提出的。毕竟云城并非大军区,本身的兵力并不充足,要保证云城的治安,就不能在其他方面过多地消耗。   顾绯在穆棠的帮助下已经修炼到练气九层,在外界时也可以解封到八层实力。而顾爸妈在穆棠的指导下,最近在洞府里练习一些改良版法术辅助的攻击招式——这种改良也只有穆棠这种对天道规则领悟极深的顶尖修士才能做到,顾绯就远远不如了。   傅修能被师父认为有带回来的价值,就证明他天赋极佳,毕竟年纪轻轻在武术上就有所成就,天分不高是不可能的。这段时间穆棠冷眼察看他的心性倒是认可了他,让顾绯传了他一套合适的功法。   傅修拿到功法,耳畔听着顾绯的简单解释,整个人惊骇地像一块木头。   他本性是个务实的人,就从来没有朝这方面揣测过这师徒俩,并且此刻知道后震惊片刻竟然就不再纠结了,而是出离惊喜地捧着功法听顾绯讲解,然后就一头扎进修炼中。整个人如痴如狂。   顾绯打算等顾爸妈修炼完一个小阶段、傅修也突破一层后就离开云城,去各地游历寻找功德机缘。反正他们有洞府支持,并且时间也还长着。   这段时间,顾绯也组了个猎队接任务,原本的巡逻任务已经被交给部分不太有野心的进化人,而她之前带领的巡逻队大半队员都加入到她的新猎队中来。偶尔顾爸妈也来试试手。   顾绯的队伍在云城是很有名气的。   之前巡逻队一人不伤的情况没多久就引起注意,好在纪览晴帮她在军方转圜,倒是没有被过于算计。而如今她的猎队完成任务率100%,并且数次参与援救,野外遇到求助者也大多会伸出援手,并不像有些进化人冷漠旁观,或是高傲地如同施舍一样。   顾绯的队员都知道自己的幸运仰仗顾绯一人,顾绯对人态度温和,他们也不敢趾高气扬。如此一来,他们小队在云城的名声倒是极好。   大清早,顾绯到了任务中心,大厅里已经挤了不少人,其中好些人看见她过来了都纷纷打招呼。   一一微笑回应后,她一眼就看见电子任务榜上高居榜首的那一条鲜红色任务——鲜红色代表极端危险,这正是纪览晴昨夜期期艾艾转弯抹角想让她接的那个。   顾绯走到旁边柜台问工作人员要那个任务的详细资料,工作人员一看是她,忙满脸堆笑地拿过一卷卷宗递给她,语气充满庆幸,“有顾队长出马,我看这任务很快就能撤下来了啊。”这种有明显危险的任务顾绯已经做过好几回了,甚至几乎只有她敢接。   “借你吉言。”顾绯客气地一笑,站着看起来。   里面记载的情况很详细,从最初的端倪到最近一次情况都有。一开始这只是一起拐带孩童事件,任务发布人的儿子就在家门口被人抱走,他当即报警。随后治安处追查到这种拐带孩童的情况发生了多起,最后线索集中指向城外东南方向的一个小型村子。   治安处先是派了一队警察过去,没想到这队警察自此像蒸发一样消失踪影了。随后任务开始被加红高悬到电子榜上,先后有两个进化人小队接过这任务,无一例外地一个人都没有回来,治安处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第一时间就想到顾绯。   顾绯暗中其实有个“云城第一女战神”的调侃外号。   因此就有了纪览晴去顾绯面前探口风的那一出。   这种一眼就能看出诡异的情况,就算顾绯也不敢托大,她回去直接叫上傅修,又想了想,把顾爸妈也带上,战斗中带来的进步有时候要胜于一味的修炼。   去的那么多人,一个都没能逃出来,明显危险度极高。顾绯这次没有带普通队员,毕竟情况万一有变,她很难保证自己能护住每一个人。队员们本身也对这次任务心怀忧虑,听到不用去纷纷松了口气,没有逞强要求。   四个人出城,也没有开车,城外空地上倒伏着一大片一大片的枯黄荒草,时不时能看见一些动物骨头残骸,被啃得白花花光秃秃随意丢弃。   他们速度提地很快,沿着任务描述的位置走去,不一会儿,穆棠就看见远处的半空中有一团黑红色。   又近了一阵子,顾绯也看到了,那是团黑红色雾气一样的,非常巨大的一片,大约有半个顾安村那么多面积,里面隐隐在翻滚着,透出极为不祥的气息。   她看了眼师父。穆棠突然说道,“你看前面。”   顾绯看过去,才注意到前面有几个在动的黑点,辨认了一下,她发现那是人在走。   有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顾绯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快点过去看看吧。”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了黑点的诡异之处。这些人都是直线移动的,并且匀速动作,直直向着诡雾所在的方向,彼此遇到的时候也不交谈,像根本没有发现别人一样。   顾绯冲上前一把拽住一个人,她看见对方转过来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这张脸的神情是麻木的,眼中毫无光亮,好像被封闭了灵魂和感知,他甚至没有和顾绯说话,而是挣扎着重新转向黑雾的方向,手脚并用地企图继续往前走。   顾绯带着精神冲击大喝道:“醒来!”   那双眼睛里登时露出迷惘痛苦之色,挣扎了片刻恢复清醒,看见顾绯立刻愣了愣。   他有些生气地挣脱顾绯揪住衣领的手,“你干什么!”   说完自己看向周围,迷糊了,“这是哪里?你们带我来想做什么?我告诉你——”   顾绯没理他,四个人直接走了,留下这个人呆愣在原地。   他们依法炮制地叫醒一路遇到的人,这一路都是荒地,人并不多,而诡雾已经能看清了,那是一片冲天的血光,其间夹杂一团团魔气!   更甚,在血光的中心有一个一闪一灭的亮点,仿若魔神的眼睛般血红放光,顾绯盯着看了一眼,忽然脑中眩晕了一下,她骇然,连忙回头看顾爸妈!   “这是魔修的手段,那核心是一个残破的魔器,看上去完好时至少是高阶灵器,现在也算得上是高阶法器。”穆棠已经先一步把顾爸妈护住,一边给顾绯讲解。   “出现魔修了?”顾绯心中一紧。   制造这样大范围的冲天血光至少需要一场屠杀才能引起,已经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村庄笼罩在浓浓的黑气之中仿若魔域,从低矮颓圮的建筑墙体到地面之间流动着幻觉一般的浓郁魔气,几乎要凝成实质的血腥气刺激着他们,顾爸妈的脸色难看极了。   而魔气最浓郁的地方是在村子的一个角落。   四人暂缓了脚步,提起十分警惕一步步走过去,那个角落是一大片空地,渐渐展露在他们的眼前。   那是一幕怎样的场景。   顾妈从喉咙里控制不住地发出短促凄厉的尖叫,顾爸一把死死揽住她,目光完全僵硬地无法动弹,血气与魔气粘稠纠缠,凝脂一般缓缓流动,如无数恶鬼的身躯张牙舞爪布满面前空地的上空。   而更加骇人的是地面上,深深下挖的地面被人的残躯和血肉填满,像四面八方无数道黑色魔气凝结的锁链结成大阵。阵中又分小阵,小阵中央无不捆锁着一对幼小的躯体,那躯体勉强还能看出是幼童,四肢均被砍去半截,面目无不血肉模糊。   然而他们还在动、在奄奄一息地挣扎。   “九九八十一道魔链,人血为基,锁婴魂,夺五感,积怨成势,这是魔修的一种筑基大阵。”师父声音冰冷地说道。   “……筑基?”顾绯看着眼前的一幕,无意义地重复道。她胸中被怒火充塞燃烧,结筑基阵,阵法还未成,那就是练气圆满的魔修,是谁,在哪里!   她的目光像两道利刃射向大阵正上方、血气核心的魔器,于此同时魔器上光华一闪,在距离他们几百米外的一间民房里,一个须发皆张的青面老道士猛地站起来,惊喜失声:“真是天助我也!” 作者有话要说:     = = 不敢写太暴力昂 憋憋屈屈的   ☆、第三十一章   老道士全副心神都凝聚在那残缺的眼球状魔器中,他刚才发觉魔器感应到的情况,一看之下不禁大喜。   只见大阵边缘出现一行人,其中一对年轻男女身上没有能量反应,而那对年长的中年夫妻身上却满蕴灵气!   老道士一下子想到,等他筑基成功后会有一段虚弱期,到时候若炼化了这对中年夫妻,想必是颇有益处。灵修士和蕴含灵气的人体对他的魔炼之法来说可是大补之物。   这对夫妻应该就是什么古武传承的后人了,老道士眼里放光,搓着手,他自从意外得到了魔修功法后就一直苦于灵气稀薄暴躁的问题,没想到今天自己还有这样的好运气,暗暗得意,“哼,什么天道必阻万法循环,哪有什么天道,这世界唯有力量独尊!”   “嘿嘿,送上门来,算你们有幸为道爷我当块垫脚砖……”老道士有些等不及,左手在右手臂上一抹,顿时手臂破开口子流出血来,他沾着自己的血在手上极快速地画了个符,一捏诀——喝道,“出!”   魔眼一明一暗,仿佛瞬间眨了下眼,两道魔气如利箭般快速自半空射向顾爸妈!   师父从刚才就锁定老道的位置,也看见了他的动作,施法还要以鲜血为媒介,这道士的手段低劣地很。而顾绯看见魔气来袭,人影已经动了!   “小心!”她即刻示警,手一挥灵气化刃斩向魔气,魔气被斩散的瞬间灵刃化为两团烈火刹那就将魔气吞噬殆尽。   顾绯警惕地守到顾爸妈身边。   “老天爷爷,道爷这是走的什么好运……”老道士眼睛瞪得大大的,猛吸了一口气,脸上炸出喜色,“这是、这是……”   他再也按捺不住,两步冲出房间身影化为黑雾向村外遁去。   片刻后顾绯的眼前突然出现老道的身影,只见他须发蓬乱抖动,一副激动不能自已的姿态望向顾绯,又看看穆棠。   “嘿嘿,嘿嘿,练气八层的娃娃?还有隐藏修为的好东西?拿出来吧,拿出来爷爷就放过你的性命。”他示威一样一招手,旁边巨大成云的魔气血光立刻滚动活跃,仿佛有一头暴虐妖兽要从中脱出。   顾绯没说话,护着顾爸妈退了一步,心里兀自盘算胜率。不到筑基期,她却不怕这老道士,只是得当心不让他伤及顾爸妈,再者这冲天怨气不处理好,就将留下严重祸患。   “怎么,舍不得?没关系,小娃娃,等到你做了道爷的炉鼎,道爷还让你拿回去耍耍呢?”   老道士似乎认定顾绯在害怕,一张青脸挤出笑容显得妖邪可怖,他舔舔嘴唇,又向前逼近。手心出现一缕魔气,凝成三颗长长的浓黑钉子,眼看就要向顾绯三人刺来,却没有注意到穆棠在听到炉鼎两个字时刹那阴沉的脸色。   他只感到自背后突如其来一股极为恐怖的威胁感,让他浑身毛孔都乍起,还来不及回头,整个人就被凭空束缚住,一下子拎起离地!   “谁!你——”老道士下意识拼命挣扎,此刻才意识到穆棠出手,而他自己被巨大的灵气化手握住,刚开始开能动两下,此刻竟一动也不能动了。   老道士从得到魔修传承以来从无敌手,根本没有过同层次的战斗经验,此刻一旦遇到强敌就措手不及、临阵反应不过来。   他脸色彻底青黑,总算拼着一个念头用全力咬碎舌尖,一口血噗出——   霎时,笼罩整个村子的黑雾妖魔般呼啸起来,向这里席卷,血池开始有沸腾冒泡的迹象,一旁的魔气也化为遮蔽天空的黑布向四人罩来!   “当心!”顾妈强咬牙维持冷静,此刻见状忙喊了出来。   “挡!”顾绯此刻毫不犹豫地从洞府抛出一根丝带,丝带迎风见涨地快速膨大,恰恰在魔气袭来之前牢牢围住这一块空间。她身后的顾爸妈都松了口气。   “焚真火。”穆棠向顾绯出声,“身手锈了?磨磨蹭蹭!”   “是!”顾绯顿时羞愧,赶紧掐诀,只见双手间一团灵气迅速凝出红光,旋即向老道士击去。   老道士连灵魂都感到战栗,他一看见那红光就意识到那对他有着巨大的威胁,然而他的手段太贫乏,唯一一个魔器被挡在外面,此刻自身被禁锢。   他突然无比地悔恨自己过于狂妄,才没把这一对年轻男女放在眼里。   老道顿时露出哀求的眼神,穆棠若有所思地松了松束缚,就听老道一下子喊叫出来,“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我告诉两位,求两位大人大量放了我!”   “是么。”穆棠皱了皱眉,却见老道突然露出极为恐惧的表情,旋即眼神呆滞下来。   “搜魂?”顾绯一看就明白。   师父点了点头,红光在沾上老道身体的瞬间就嘭一声燃烧成透明而烈烈的火焰,老道士浑身都被奇异的火焰包裹,这是焚真火,焚进灵魂元神,直到只剩下真灵为止。   此刻老道士脑内才一丝念头也没有,只能感到剧痛、无以描述的惨烈折磨。   他整张脸都狰狞扭曲,身体拼命想逃、想蜷缩却被禁锢地一动不动,很快他的躯体黯淡下来,脸上一丝光泽也没有,最后成为一具尸体坠落到血池中。   半空中却还有一个淡黑色的人形影子在无色火光中扭曲挣扎。   “扔进去。”穆棠平淡示意。   “好。”顾绯利落地照办,火焰连带黑影一起落入九九八十一根魔链中心,穆棠恰在此时出手,只见灵气搅动,其中几根魔链转移了方向。   魔链结心处突然都打开一个缺口,从里面霎时窜出许多哀嚎的怨灵!老道的真灵落下,顾绯明白师父的意思,撤去焚真火。   就看见老道的真灵落入怨灵们中间,所有怨灵都扑上去撕咬起来,还有后面源源不断涌出的……   顾绯挥手收了丝带,她看见魔气在渐渐退去。怨灵们在一个一个地消散。师父挥手,从他头顶有点点细碎的金光落入血池和魔阵之上。   那点点金光落下后就融入其中,渐渐地一层薄金色在上层蔓延开,碰触到的魔气如泡沫般破碎消弭,怨灵停下动作,安静地散于天地之间。   顾绯恍然明白,这是师父用自己的功德在化去魔气。而随即,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上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回神一察看,围绕在她周身的灵气活泼而亲切——这是,功德涨了?   所以师父才让她出手?顾绯朝穆棠感激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头欲安慰顾爸妈,却被心头突然涌上来的一种感悟攫住心思。   看顾绯愣在原地,穆棠立刻阻止顾爸妈欲说话的打算,顾绯的样子像是突然有感悟了,还是等她自己醒来为妙。   他抬手施展地陷术,将这血池累累尸骨和魔气的痕迹都翻埋入深深的地下,从地表再看不出丝毫遗留迹象。   顾绯没多会儿就醒过神,兴奋地说,“我感觉到要筑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一行人回到云城暂住区后,顾绯直接去见了纪览晴,让他找个方便说话的安全地方。纪览晴见她这般正色,想到她是去处理那个棘手任务,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顾绯信得过他的品性,况且既然魔修已经出来了,道修估计也不远了吧。她跟着纪览晴去了他院子里的……厨房。   纪览晴问,“出什么事了?”   顾绯把那个村里的事情简单地讲了一遍。她只说了大致情况,纪览晴听了没两句脸色就变了。他的神色越听越愤怒,呼吸急促地像被一双大手卡住。   顾绯说到最后,纪览晴已经站不稳了,向后踉跄两步,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   顾绯静静等他平复下来。   好半天,纪览晴冷静下来,“这事,我跟上面反映。”   “好好干。”顾绯嗯了一声,转身毫不犹豫地走了。   她一回家就进了洞府准备修炼,刚飞遁到主院修炼室门口,就看到穆棠笑着站在那里等她。   “您等我?”顾绯走上去。   穆棠应了一声,等她走到近前仿佛随意地伸出手,轻轻拂过她挂在脸颊一侧的碎发,手指淡淡的温度擦过她脸颊,顾绯却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   这一下,她惊讶又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进去吧。”穆棠脸上露出淡淡的失望,让顾绯先进去。   “是。”顾绯低声应道,从穆棠身侧擦过去,穆棠身上熟悉的清静气息一下子撞进她鼻端,顾绯脚步险些就乱了。   师父怎么了——   她一时间心乱如麻。   师父最近时不时会碰触到她,好像他们身体靠近的次数也变多了,是因为最近一直在一起修炼?顾绯不敢多想,她不敢起任何多余的念头。   然而穆棠在身后一句淡淡的话,瞬间几乎激起她心底的怒意!   “你的心不静。”他说。   顾绯从喉咙里控制不住地无声呵笑,她忍住那股梗阻的冲动,顺从地看着师父照例先打开炼心空间。系统改造来的炼心空间要耗费大量能量,这些能量由穆棠一周补充一次,顾绯也就每周试炼一次。   进入的方式她已经熟门熟路了,但此刻心里却有一丝畏惧。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在炼心时被引动封印的情感,明明已经封印了,明明想通了放弃了,怎么就像不死不灭的心魔,永远那么纠缠作祟!   七岁的顾绯,踉踉跄跄走在崎岖山路上。   她身上套着一件明显过大、没洗干净的破旧布袍子,衬得她更显瘦小。山路很长,看不到头,很窄,一侧是恐怖的怪林,一侧是高陡的斜坡。她很害怕。   她的鞋子是破的,露出三个脚趾头,旧痂上又渗出新血。她抬头看看二十几米外那个神仙的青影,干净地让顾绯本能地向往。她心里想着,快点,要快点跟上去,不能被丢下。   要是被丢下,她一定会死的。她不想死,哪怕跟着以后,从早到晚干活挨打,哪怕每一顿都吃不饱,她也不想死,她要跟上去。   跟上去,那个神仙说,他就做她的师父。   师父就是亲人,顾绯知道,就连顾绯这个名字也是神仙给取的。有了师父就能活下去了。   顾绯有点走神,脚下一个踉跄被绊倒,她突然赶到脚踝一紧被什么东西缠住,惊慌地回头,竟发现从斜坡下面伸出一条藤蔓死死地缠紧了她。   那藤蔓在拽她,她细瘦的脚踝仿佛再一用力就会被勒断。顾绯死死扒住地面,慌地想抓住手边任何能够到的东西。她一边大叫起来,乞望神仙能听到,却看着那身影越走越远……   顾绯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眼里透出一丝绝望,却片刻后化为狠锐。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一手抓住地上到处攀缠的爬藤,小心地侧过身,弯腰用左脚死死踩住右脚踝伸下来的藤蔓在地面摩擦!   脚踝被勒得极紧,她幼嫩的手上被藤刺扎地全是血,她连眼泪都不掉了,眼睛里只透着一种执着,一下一下地蹭……不知蹭了多久,突然有一只力气很大的手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她不自觉地松开抓住爬藤的手,脚踝上的藤蔓竟自动缩回去,她被人抱在怀里。   一种清静的气息,仿佛朝夕相伴般熟悉……顾绯茫然地抬起头看见神仙的微笑,那双眼睛柔和极了,像微波的深潭要叫人沉沉陷溺进去。   “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声音传入她脑中。   顾绯却忘记了惊喜,她呆呆地,“师父……”   师父,这一声好熟悉,好像有什么撕心裂肺的孤独和怀念即将破出,她脑子里忽然混沌了,无边无际的空洞感里只有一点残烛清冷不灭,映照出数不清个长夜微白的黎明。   是的,那样的无眠和眼角的微冷才是她熟悉的。   穆棠在炼心空间里抱住幼小的顾绯,轻轻亲吻她的额头,也许尝试从最初开始改变,能淡化她的抗拒。随后他感到灵魂一痛。   他低下头,看见顾绯小小的手按在他的心口,那里用血画了一个简单的除魔印。   “心魔,散!”顾绯的声音平淡冰冷,没有一丝犹豫。   他灵体受创的疼痛却远远比不上这一瞬的心痛,穆棠只能露出一个苦笑。   顾绯击碎心魔从炼心空间中退出,就看见师父的脸色显得苍白。   她惊讶了一下,当即想到师父也只是筑基修为,又要帮她修炼又要维持炼心阵,确实是辛苦,忍不住道:“师父,要不我还是自己修炼吧,毕竟您也有自己的事情。”   “无妨,”穆棠静静地看着她毫无他意的清澈双眼,停顿了片刻才说,“今夜你就在外面筑基吧,为师替你压阵。”   “是,多谢师父。”虽然穆棠没说,但顾绯自己也知道,在外界筑基对需要功德的自己是有好处的。   “对了,那个老道士说的……”   “等你筑基后我们就出发,老道得到东西的地方在雁城附近,不妨去看看。”   “好。”顾绯笑应。她随即开启阵法加紧修炼起来,尽管筑基对曾经达到元婴圆满的她来说不过是水到渠成信手拈来,但事无绝对,修炼不容一丝大意。   晚间,得知顾绯要筑基,顾爸妈怕自己过于担心反而打扰到她,纠结了半晌还是咬牙进洞府等待去了。只留下穆棠为她守护,并且设了阻隔阵法以防意外有人打搅。   顾绯盘坐在房间中,点点灵气化为星光活泼地环绕在她身周,表现出对她十分亲近的样子。她浑身泛起莹莹光芒,灵气化入经脉、筋肉、骨血,被顺利地吸收转化,最终汇流入丹田。丹田内原本的真气也缓缓地旋转起来。   与此同时,她心如止水,神识把体内任何一点变化都无比清晰地纳入感知中。   筑基对她来说驾轻就熟毫无难度,很快真气的转化完成,新的、更为强大的力量从丹田顿时反馈到四肢百骸。她元神从最中心一点嗡然震颤,波动状地扩散开来,扩散到处仿佛冰消雪融,熟悉的更多力量终于释放出。   随着修为的进步,她的元神也在一步步解开力量。   顾绯发自内心地露出笑意,扭头看向穆棠,“成了。”   随即她惊讶地眨了眨眼,又仔细辨认一番,她发现自己就算踏入筑基期,也仍看不透师父的修为。   师父说他是筑基就肯定是筑基,但她现在看过去,却觉得师父就像真正的普通人一样,一点深浅也辨不出来。她心中更加敬佩起来。   ☆、第三十三章      突破之后首要之事是稳固境界,因而顾绯进洞府跟顾爸妈说了一声后,就独自修炼去了。   穆棠的灵体被顾绯那一下伤得并不算轻,但幸好没有损及根本,因而回修炼室疗伤。顾绯也不是第一次筑基,穆棠便没有多叮嘱什么。   他这次丝毫没有料到自己放心地太早。   顾绯自知道自己本心至情后一直心里存了疑惑,这次筑基成功,元神力量更强,她不由起了对焚心阵的探究之心。   哪怕是在修真界,有记载以来用过焚心阵的修士也寥寥无几,顾绯回想当时的惨痛还心有余悸,而当她反照真灵,元神内逐渐呈现出那繁复如蛛网的封印外层,她突然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忍着心悸,仔细查探着,顾绯脸上变幻闪过疑惑、惊愕、愤怒和心伤。   没错,她的确不了解焚心阵,但毕竟她亲自体验过了,刻骨铭心!   如今封印被不知不觉淡化了,外层边缘甚至有着细丝状的裂纹,这不可能是封印效力自然衰退的结果,因为,至今才十二年不到!   顾绯脑中倏然灵光涌入,一幅幅自然而然地闪过每周的炼心过程,每一次都是师父、每一回她封印的感情都会被引动进而冲击……   她以为那是心魔、怀疑自己因为本心的关系无法封印彻底。   然而她此时此刻什么都明白了。   是师父的计划。   她心中怒浪翻天,恨不得立刻就冲到师父面前质问。   师父他为什么从来就不能、做任何决定都不肯想一想她的感受!   顾绯咬紧牙关、指甲掐入手心、坐在原地一动都不动。   她等待心里的浪潮慢慢平静、退去,好半晌,她才松开握拳的手,露出无奈地苦笑。   他一直都这样,不是吗?师父他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如果他认为封印会妨碍她的修炼,他就坚决地不会有一丝一毫犹豫,不管她的伤心,不在乎她如何苦求,冷硬如铁地出手。   一世百年,还不够么?顾绯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穆棠一连多日闭门不出地修炼,顾绯就每日跟顾爸妈还有队员出城。她现在接任务,主要是为了让顾爸妈锻炼对敌。   自从进化潮开始后,暂住区外和某些村子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有多村警备站被袭,拉帮结伙的犯罪事件也骤涨到一个高峰。   野外出现了一些流浪营地,顾绯接过任务挑了两个。   那些流浪营地就像她那次在废弃工厂看到的团伙的升级版,这世间人类能想象到的一切罪恶都有可能在那里发生。   暂住区军管会对流浪营地的态度是打击但不追击。追击付出的代价和收获根本不成正比,这是如今现状下无可奈何的事情。   顾绯带着小队刚刚挑了一个小型营地回来,此刻小队皮卡后厢上正捆着三个头目。顾绯坐在副驾,就听到后面不断传来蹬在厢板上的声音和队员的骂骂咧咧。   “你他妈找死是不是?”一个队员哗啦撕开堵嘴的胶布,“说不出个理由来劳资撕了你喂狗——”   “痒、痒啊——求你,松一下、快,我要死了——”哭嚎声顿时响起,惹得旁边队员不耐烦地一脚踹过去。另外两个捆起来的也呜呜扭动不停。   顾绯神识一扫,就看到对方脸上涕泗横流的崩溃状态,并没有丝毫作伪之嫌,她顿了顿,很快注意到对方脸上、脖子上都有大块不正常的红斑。   这是……   她眯起眼睛,透过窗玻璃看了看被强烈阳光映照地发白的天空,似随意地吩咐,“堵上,回头送给纪少校处理。”   “是,队长。”   “这回缴获的东西你们现在就分了,接下来咱们休息几天。”   “好咧,谢谢队长啊!”队员一听分东西都喜逐颜开。   休息几天也没什么,他们队一向收获很多,这些队员在暂住区都算得上富裕的那拨。况且顾绯平时也教他们一些拳脚,休息时间自己私下做点小活儿也是有的。   顾绯没再说话,她静静地坐在副驾上,目光望向前方的天尽头。那里有着巨大的天空裂隙,一缕缕灰色从裂隙的边缘悄然释出,融入到空中,淡化不见。   它也许融入了阳光,也许随着风扩散,而流浪营地那些长期呆在户外的人是最先出现症状的。   最初是瘙痒、像中毒一样的痒,无法止住,随后皮肤开始病变,新的一波变化进入酝酿期,或早或晚地推翻人们现今的生活。   顾绯一回去就见傅修正坐在家里跟顾妈说话。   他到底是习武的人,即便坐在沙发上也身姿笔直如松,透着习武人勃发的精气神。看见顾绯进门,他就露出笑意,“你回来了,我有些问题来请教你。”   “好说。”顾绯走过去,顾妈连忙说,“那你们聊。”说罢她转身回房间,脸上露出止不住的偷笑。看看顾爸还在洞府里,她干脆也进去,小哈被穆棠关起来好久,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傅修自从拿到功法,修炼投入地简直像入了魔,每次都有一大堆问题来问顾绯。   顾绯坐到他旁边讲了起来,傅修也不笨,他有自己的理解,两个人渐渐都投入到讨论中,没有人注意到穆棠悄然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穆棠想起来顾绯小的时候,怯生生地根本不怎么敢跟他说话,更不提问问题了。后来花了好长时间,她才习惯熟悉,一直到……她不知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穆棠一开始根本没有察觉,顾绯总是犯低级错误、拿问过的问题来反复问他,他生气过、无奈过,甚至询问了别的道友,得出的结论是凡间小孩子总会故意犯错误,以求引起长辈的关注。   他一开始的关注点就错了,到最后陡然明悟顾绯的心思,事情已经来不及收场。   他想到顾绯那时候带着欢喜期待和一丝羞涩的表情,就觉得一整颗心都生动明亮了。   穆棠忍不住嘴角含笑,从房间里走出来。   顾绯扭头看见他,她的神色竟刹那间僵硬复杂,随即变得冷漠。穆棠的脚步顿了顿,他的心不知怎么就不停地往下坠——   傅修问候他一声,接着顾绯的话题说下去。他很快发现顾绯的思路乱了,明显有些敷衍,他心里阵阵失望,但面上不显,“你刚才说了很多,我得回去好好领悟,要么今天就到这里吧?”   “好……就这样吧。”顾绯点点头,傅修忽然伸出手在她胳膊上拍了拍,仿若鼓励,随后他向穆棠告辞,转身走了。   穆棠跟顾绯面对面站着,一时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好像凝滞了。   他皱起眉,就听见顾绯慢慢地开口,“师父,等我爸妈稍有突破后,我打算带着他们单独找个地方闭关修炼。”   她的声音平平地,却一霎叫穆棠的脸色都变了,他极力压抑着声调,“为什么?”   “只是想好好修炼……不再累师父挂心罢了。”   “为师挂心?”穆棠眼神幽深地盯着她,“你知道为师如何挂心?”他的手背到背后,控制不住轻微地颤抖。   然而顾绯听到他莫测的问话,忍不住带出讽意,“师父为了徒儿的修炼委实是操心太过。”   穆棠瞬间意识到什么,他心口倏然痛起来,“为师……”他声音干涩地发不出来,哑口无言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此时此刻陷入一种不可思议的狼狈惶恐,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顾绯到底是发现了什么,发现了封印的事情还是发现他的感情?是哪一个可能逼得她宁愿离开他,宁愿置身危险也要离开他。   他听见顾绯一字一字地说话,那声音穿过他的耳朵又仿佛落入虚无的遥远过去,“师父,您从来没想过徒儿也是人,我也是人,我有自己的感情吗?”   “我想做的,不想做的,您都帮我决定好了,我没有反对的余地。”   “您那一次走的时候,我有多……您不知道,您觉得封印碍事就可以随便地除掉,您是想让我再去死一次吗?”   顾绯睁大了眼睛看他,她的眼圈是红的,眼睛里执拗又倔强,穆棠听见她的一句句,都像刀子剜在自己心口上,他发自灵魂地觉得冷,冷极了。顾绯就是这么看他的,他做的一切都那么冷漠无情,是的,在顾绯眼里,他是无情的人。   他前所未有地无力,却连一声惨笑都没资格发出。   顾绯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要走,却被穆棠从旁边一把拉住她的手。   穆棠拉着她,紧紧攥着用力一拽,顾绯猝不及防被他拽到怀里,她震惊地要挣扎,被穆棠轻而易举地制住,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穆棠的脸在眼前慢慢放大。   就这样吧,他心里喟叹,既然她想走,他便不用再忍了。   哪怕是禁锢,哪怕她由此心生怨怼,爱也罢恨也罢,她不能走,就这么纠缠,再来一个百年又如何,这一刹那,穆棠竟彷如入了魔一般。   他低低地哑笑,声音像心魔的火光沉郁又高昂,他抵着顾绯的鼻尖,呼吸的热气令她窒息又恐惧,每一个音节都像敲击在顾绯心脏上的重锤。   “为师的心思,你现在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顾绯的心脏被震骇紧紧地攫住,她看着师父那幽沉深渊的双眼,感到手脚冰凉颤抖,她像一条张着嘴无法呼吸的鱼而毫无自觉。   师父冰凉的皮肤紧紧贴着她的鼻尖,她脑中轰然无法思考。   “嗯?你明白了吗?”师父的声音几乎是紧贴着传入她耳中,像恶魔的呢喃引起她一阵战栗。穆棠的表情却沉静下来,就一如前世无数次教她修炼的样子。   这一次,教她乖乖地留在他身边。   穆棠的手里出现一枚簪子,火红的海棠花刺着顾绯的眼睛。她僵硬地一动不动,说不出心里是惊吓愤怒还是恐惧,任由穆棠用拥抱她的姿势将她长发挽绕,簪子轻轻地固定进去。   他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师父送你的礼物,怎么不戴好?”   顾绯从来没有见过师父这样样子,她感觉过了许久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伸手欲把簪子拔下来,却见穆棠脸上露出失望,紧紧抓住她的手。   “师父……你不能这样做。”她声音里还带着颤抖。   “有何不能?”穆棠眼睛温柔地让人沉溺,“以前是师父想岔了,你不想解开封印那就不解,师父就这么陪着你,以前让你受苦,现在换师父活该。”   他一字一句纵容地让顾绯越发感到恐惧。   顾绯猛地挣脱开他,在他愕然的注视中退后,决然道:“徒儿不忍师父受苦,请师父别再戏弄徒儿。”她说完消失在原地。   等穆棠追到洞府,就发现她已经把自己关在了房间中。穆棠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望着她房间的方向,良久。   顾绯开始刻意躲避师父。   她并非真的认为穆棠是戏弄于她,她那么了解师父,当然能分辨出来师父是认真的,然而他竟然能对她产生感情吗?顾绯理智地不相信,她判断不出他的目的,然而她也不愿意再做他达成目的的工具。   甚至就算师父真的钟情……她只感到荒谬可笑。   穆棠的目光总是落在她身上,那其中隐含的愀痛,让她仿佛被针扎一般。   两人之间的诡异氛围甚至被傅修察觉到,他观察确定顾绯在单方面躲避穆棠之后心中不可自制地生出一种期盼。   傅修借着实战修炼的名义频繁跟随顾绯小队一起出城接任务,顾绯心知肚明,但傅修的理由又让她难以拒绝,她干脆让傅修帮忙特训队员。   特训开始前,她说了自己打算离开的消息。队员们正陷入惊骇恐慌,就被傅修毫不客气地操练起来,等到累成死狗之后,心情反而平静了许多。   顾家走的时候静悄悄地,他们没惊动守卫,就离开了这片故土,向广大而未知的远方出发。一出城,顾绯就把小哈放了出来,这狗子一呼吸到外面的空气,脸上极为人性化地露出嫌弃的表情,朝顾绯身上扑去。   顾绯一手抓住它的前爪把它扯开,这才注意到许久不见,它已经成功进化为初级灵兽了。这期间它不知糟蹋了多少好东西,顾绯估摸着,要换只别的有灵气的,这会儿两只灵兽都培养出来了!   “傻狗。”她不客气地嘲讽。   “呜呜呜!”   小哈用一种不顾一切的姿势往她身上爬,傅修突然从旁边伸手摸了它一把,小哈陡然尾巴一激灵,弓起背伏低身姿,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朝傅修示威。   “行了吧傻狗!”顾绯一把揪住它耳朵。小哈立即欢快地呜了一声,伸出大舌头就要舔,结果被顾绯直接从窗户扔了出去。   “好狗是跑出来的!”   “顾绯!你干啥!”顾妈的吼声立即从后座传来,顾爸赶紧停车,顾妈一推开车门,小哈极其灵活地扑到她怀里呜起来。   “傻狗!人家不待见你,你还光往人那儿凑!现在好了吧,让人嫌弃了吧!”顾妈一边顺着它的背毛,一边数落。   顾绯直撇嘴,她目光转向另一侧的车窗,正好撞上穆棠看向她的视线。   她心头一跳,立即扭开。   车窗外的公路是一副荒废了十几年的模样,断裂的路边长满杂草,一如她心里。   她视线顿在远处一个移动的黑点上。   “爸,左边!”   “怎么了?”顾爸还没有看到。   “有人在被追杀。”穆棠开口解释。一下子一车人注意力都集中过去,顾爸赶紧加速,没多会儿都看到那个黑点。   那是一个人影,一个女人在奔跑,能看出来她十分拼命,跌跌撞撞地,两次摔倒在地又连滚带爬地起来继续。   她的身后十几米处跟着四五个男人,那几个人看上去在追,但神色轻松地像戏耍猎物的野兽,风送过来他们的辱骂和嬉弄声。   当看见顾绯的车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几个男人才略微多了几分警惕,而那个女人更加疯狂地扑来,她眼里有绝望,有孤注一掷,有警惕却没有一丝希望。   一下子让顾绯的心像被戳动了。   顾爸停了车,傅修和顾绯先后走下来,小哈也蹿下来绕着顾绯的腿边蹭。   对面为首的男人原本抬起手里的钉棍指着傅修刚要说话,随后看见顾绯眼神就移不动了,直到小哈低吼一声,他瞥了一眼,顿时惊疑不定。   “怎么哥们儿,想管闲事?”他对傅修开口道。   傅修没回答,而是面色不动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他妈警察啊管这么多——”后面一个脾气不好的立刻冲了起来,顾绯一扬手,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那个人整个人转了半圈摔在地上,捂着脸还没反应过来。   但为首者的脸色已经变了,隔空发力,只有那位老大才有这种实力吧?他嘴抖了抖,看看顾绯,又看向傅修,忽然睁大了眼,狐疑地在傅修脸上仔细看了看。   “二位,我们也是受人雇佣的,既然您二位要管,那人就交给您了。”男人似想到什么,说完就急促地转身,“撤!”一行人看他脸色连忙都后退两步,扭头跑了。   跑开一段路还回头看了看,仿佛生怕顾绯他们追过去一样。   “怎么回事?”顾绯蹲在那呆愣的女子面前。   却看那女子的目光也在傅修脸上盘桓。   迟疑了一会儿,她最终摇了摇头,转向顾绯,“谢谢你们救了我,你们是要往雁城去吗?”   “对。”   “雁城的情况很不好,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吧,就当是一点回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   顾绯给了她一瓶没开盖的矿泉水,这个女人迟疑了一下,看他们都毫不在意的样子,才接过来,拧开之后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小半瓶。   她抬起袖子的动作让顾绯看见了她手腕上有一块月牙形的胎记。   顾绯扫了一眼,突然看见她里面露出来的前臂皮肤极为可怕,一层累一层的疤痕,此刻上面还染着新血,血从新鲜的小窟窿里渗出。   顾绯想起刚才为首的男人手里拿的棍子,那棍面上插满了钉头。   然而女人的动作看上去毫不在意这种疼痛,她放下水瓶,一句废话也没有就讲述起来。   按照她的说法,雁城从大地震之后就立刻进入了军管状态,军管会的最高长官原本只是部队的中层,因为高级长官当时已经在大疫病中损失殆尽,这个人才临时爬上来。   但现在的军管会已经完全是这个苏军官的天下。他手下笼络了不少进化人,他有一个女儿,实力极为高强,那个女儿的男朋友也是个高手,因此苏军官在雁城地位十分稳固,反对他的人已经被杀光了。   女人说的时候,顾绯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对苏父女明显的恨意。   现在雁城的平民就像军队控制下的苦役,每天无休止地劳作,进化人的处境也不太好,不得不依附苏军官,缴纳高昂赋税。   “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去,但进去之后能不能脱身就不一定了,你们好好考虑吧。”女人最后还是劝说了一句。   “你知道刚才那些人为什么盯着他看吗?”顾绯突然问她。   女人脸色一滞,变幻了下才摇摇头,“对不起,你们问别人吧。”   “你不愿意说?”顾绯皱眉,女人看到她的表情,脸色白了白。但顾绯并没有再追问,“既然这样,我也不逼你。”   “谢谢,”她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感激还有紧张,“感谢你们救了我,我可以离开了吗?”   “等等。”顾绯一说话,女人就好像僵住一样,直到她看到顾绯从车上拿出来一盒云南白药,递给她。   她伸出去接的手有点颤抖,看着顾绯的脸,声音低沉中透出几丝痛苦,“对不起……谢谢,你们是好人。”   说完,她深深地朝顾绯鞠了一躬,拿起破旧的外套罩住头脸,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绯看着荒草丛生的路上她一个人瘦弱蹒跚的身影,叹了口气。   “她对傅修有顾虑。”顾绯察觉到了,女人从头到尾都在回避傅修的视线。   “也许,雁城有跟我特别像的人?”傅修说。   顾爸在旁边冷不丁说了一句,“那个苏军官的女儿女婿不会是修真的吧?”   “有可能,”穆棠淡淡道,“见到之后一探便知。”   话是这么说,但以防万一,顾绯他们到达雁城附近后,并没有直接进城,顾绯陪顾爸妈在附近等待,穆棠亲自匿形进城去打探一番。   他没多久就回来,摇摇头,“不过是练气六层。”   顾绯放心了,“那我们就进城吧,好歹有个屋子住。”   “也好。”   顾绯他们也没遮挡阳光,就那么直接开车进了雁城。   沿着有人来回经过的道路没多久,就看到眼前高高耸立的围墙——说是围墙,简直可以用城墙来描述,墙体完全由大块的石头切割、砌成高达三米多、宽四米的屏障。   相较之下,云城暂住区的围墙只是简单的砖材,高两米,宽尚不足三米。   门口的门岗直接挡住他们的车,口气冷淡,“外来人?下车登记。”   “哪里?”   门岗随手指了指身后的岗哨亭。   一行人把车停在路边,走了进去。里面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茶几一张桌子,桌子旁边斜坐着一个男人,腿正搭在桌子上,看见他们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新来的?”   “对。”傅修开口。   “这儿,拿去填好了。”男人脚尖随意一踢,桌子旁好几份登记表掉落到地上。   傅修故意盯着他,走过去,男人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眼,忽然就顿了顿。   他抬起头,又看了好几眼,一下子把腿放了下来,站起身从桌子上重新抽了一沓表,声音也热情了许多,“来这儿,坐着填,我给你们介绍介绍情况。”   “咱们雁城吧,现在特别艰难,到处的情况都差不多,你们肯定也知道,太阳都出问题了,是想活命的都不得不住到城里。这人多了吧,咱雁城也养不了,现在进城要缴的东西也涨了些,以前是一个人三十斤米或者五十斤肉,现在米涨了十斤,肉涨二十斤……当然了,你们要是认识上面的人,那就一切好说。”这人说话意有所指。   傅修心里的猜测有些被印证,他看似平静地询问了句,“你知道傅鸣吗?”   “哎呀,傅队长嘛,这雁城就没一个人不知道,怎么,你们认识?”男人笑起来,脸上就差明晃晃的写上“我就知道”这几个字。   傅修没接话,他把填好的表拿给他。   “那东西……”男人迟疑。   “给,”顾绯已经看出来傅修瞬间阴郁的情绪,她冷笑,“就看有人是不是能吃得下去。”   男人愣住,但顾绯已经走出去,从车后备箱随手拽下来两袋米、一只进化狼尸体抛到地上,门岗一眼扫去就估量出够数了,回身请示地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挥挥手,当即有人跑上前来搬开阻拦物,放顾绯他们进去了。   那男人看着车转眼绕出视线,心情却彻底没有之前的兴奋。他反应过来,这群人跟傅队长的关系不一定是他以为的那样,甚至可能有些龃龉……但这群人看着也是进化人,敢不带遮挡在太阳底下走的都是猛人,他又惹不起。   他叹了口气,也朝城内走去,这件事情,还是赶紧上报的好。   等到顾绯他们找到行政处,刚刚办好暂住手续,被领到挑选出的小院处,雁城的一栋华丽别墅里,已经有人得到了他们的消息。   “三男两女,男的跟傅鸣长得简直一模一样,还认识?”躺在欧式华丽沙发上的年轻女子听到来人禀报的消息,皱起眉头重复了一遍。   “是的,大小姐,他们现在已经办了一个月的暂住手续。”   女子从沙发上支撑起上半身,黑色的长直发滑落到肩后,清纯中又透出一丝妩意,她站起身,光裸的脚踩在厚软地毯上。“傅鸣在哪里?”   “回大小姐,傅队长好像去了在交易所。”   “让他回来后找我,另外再去打探。”女子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地上半跪的下属赶紧退出去。   这女子正是雁城实际掌控者苏陶远的女儿苏月琰,据说是雁城实力最高者之一,唯一能与她媲美甚至略胜一筹就是她的未婚夫,雁城第一猎队队长傅鸣。   此时,顾绯也已经从给他们带路的向导口中打听出了雁城的大致状况,对苏陶远、苏月琰父女的事情也有了了解。   她刻意引导多问了两句,还是个孩子的向导就把雁城里关于这父女的流言说了个底儿掉。雁城普通民众对这父女都是惧怕得很,但背地里暗骂他们的也不少。孩子还提醒顾绯,万一遇到他们,对苏陶远一定要称呼“大人”,而苏月琰要称呼她“大小姐”。   “他们家就这父女,还有别的亲人吗?”顾绯脑中忽然划过一张肮脏麻木的脸。   “不是的,他们家原来还有一个女儿的,是苏月琰的姐姐,叫苏月琬,后来失踪了。”这孩子说起来的时候居然还有一些黯然。   “你认识苏月琬?”   “也没……我见过她好多次,很多人都见过,她是个好人,她以前是负责发救济的。”   孩子声音低落,“那时候我们都叫她小月姐姐,她手上还有一块月亮形状的胎记,她经常多给我们东西。”   顾绯听着他的话,心里一沉,最终化为叹息。   ☆、第三十六章   不管那个女人是否有可能是苏月琬,她既然做出了不放弃依靠自身活下去的选择,顾绯有理由相信她能坚持。   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是傅修的事情。   从傅修嘴里说出傅鸣这个名字后,他的情绪就很不对劲,他看上去,像有一头凶兽在心底挣扎咆哮,一层层往外涌着浓稠的恨意。   他之前掩饰地很好的表象终于四分五裂。   “还不说吗?”在这间简陋的新建小院暂时安顿好后,顾绯直截了当问他。   傅修正坐在桌子旁,十指深深插在头发里,他肩背抖动了下,忽而抬起头,满眼的血丝,“对不起,之前不说……”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涩重充满痛苦,“傅鸣,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傅家是一个传承近千年的古武世家,我的母亲……她只是一个孤女,和我的亲生父亲当时已经结婚,怀孕三个月,被傅家,我的养父看中,我母亲她,天资绝佳,虽然年纪大不能练武,但她的身体却很适合孕育有天分的后代。”   “我的亲生父亲死了,母亲被强行带到傅家,她为了生下我……后来又为了保护我长大,生下了流着傅家血脉的傅鸣。”   “傅鸣的天分不如我,傅家觉得可惜,我就被冠以傅姓养在傅家。我跟傅鸣从小关系就极差,他得到傅家所有人的宠爱,唯独母亲不喜欢他,我有母亲的关心,我的进步总是比他强,但傅家人从小就告诉我们,傅家就指望他了,而我只能做他的仆人。傅鸣既看不起我又嫉妒我,他跟养父告状母亲偏心。结果……母亲遭受了……让我没有办法去回想的对待。”   “我的母亲在傅家一直忍受着非人的对待,我渐渐长大后就被送到家族的外堂负责处理一些单纯需要武力解决的危险任务,我们母子被隔离开。到我终于成年的时候,母亲才把身世的秘密告诉我,然后她……设计借傅鸣的手毒死了我养父,自杀了。”   “我从那时候就逃离傅家,但许多年一直被傅家派来的杀手追杀,据说傅家也出了大变故,傅鸣被排挤出去,竟到了雁城,我们又遇到。”   “对不起,我一直没有说出来,我甚至学了功法的这段时间一直想着有一天杀回傅家的想法,阿绯,你说过功德,我不想被你阻拦,这段时间我假装放下过,但我没有办法做到。傅家养大我,我也为了他们在生死之间挣扎,双手沾满鲜血,我跟傅家之间只有血海深仇,我忘不了。”   “杀了自然就能忘了。”顾绯声音冷地像冰。   傅修惊讶地转头看她,脸上还有残留的狰狞扭曲,他眼中浮现感动,“谢谢,只要你不反对,我……”   “来了。”穆棠忽然打断他的话。   傅修本身的武艺早就有了大突破,他如今修真很容易就到了练气三层,耳目也灵敏地很,没过片刻就也察觉外面破空声。   “轰——”一声巨响轰击在小院的门上,周围传来人的惊呼,但极短暂就平息下。   傅修已经看到倒塌的门后走进来一个人影,他面色沉怒走出去。   “没想到你还没有像老鼠一样继续逃窜,莫非你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本分,打算乖乖回来伺候本少爷了?”那个人嘴角挑着邪笑,一步步走进。   那张脸果然跟傅修极为相似,只是更显阴丽邪性。   “没长进的东西。”傅修看着他,发现他竟是练气二层,本身武功却没有什么突破,他轻蔑地出声。   傅鸣脸色顿时扭曲起来,“你以为现在还有人护着你?不过是条杂种狗,本少爷今天好好教训你!”说罢一振臂袖中顿时滑出一道雪亮软剑,满脸志在必得朝傅修袭来!   傅修眼神暗沉地燃起一团火,他疾退避开傅鸣的攻势,身形突然一晃出现在侧面,浑身真气涌动运行,傅鸣脸上霎时露出不可思议的震惊,傅修竟然能避开他的攻击!   他的速度可是无人能及的!   乍然极度的危险感袭来,他猛一侧翻,却感到左臂被外放的气劲重重击中,没躲开!他踉跄旋身、看见傅修出掌的姿势,“真气外放!”   “你有真气!”傅鸣捂着手臂,眼中骄狂全无,他感觉骨头像被那一下粉碎了,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失声叫道,“你也是修真的!”   他到此刻才察觉傅修身周萦绕着淡淡的灵气,脸色变幻,向后退了两步,试图和傅修拉开距离。   傅修却不可能遂他的意,他面无表情地也从身上抽出一柄软剑,剑身被灌注真气的刹那嗡鸣震颤,像回应他心底汹涌的恨意,剑尖笔直指向傅鸣。   傅鸣被他指着,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这一刻他看向傅修的眼神,忽然生出无力抵抗的惶惧,就像从小到大的无数次,他都是被傅修肃立剑指、仓皇又不甘心地落败。   他咬牙,手悄悄摸到腰间,用力捏碎了一块玉牌!   于此同时,傅修毫不留情地出手了,他的剑尖刺中突然出现的灵气屏障,傅鸣全力闪避,傅修却像紧紧黏着他一样,他浑身真气不顾一切地往外送,他不考虑一切后果,因为他知道身后有值得信赖的伙伴。   他眼里只有一件事,只有一个信念,他看着剑尖送了进去,突破了屏障。   傅鸣脸色刷白欲逃,他在摇头,而他的剑一寸寸捅入他丹田,穿破皮肉的触感、狠辣不留情的旋转、傅鸣紫涨绝望的脸和突然喷出的鲜血……傅修的耳畔突然完全地安静下来。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那个夜晚曾经指导他的前辈因为叛逃死在他剑下,他剑尖的血滴落在死人的脸上,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就自此留在他心里。   多年憋出了火苗,溶成仇恨里的毒焰,而此刻,他感到那种多年的憋闷终于发泄出一丝。   虽然没要傅鸣的命,傅修却第一次感到了杀戮的痛快。   ☆、第三十七章      傅鸣跌落在地上,他之前捏碎玉牌激发的保命防御罩居然被傅修刺穿!他此刻双眼无神呆滞,还没有从自己这般命运突变的遭遇中反应过来。   丹田、浑身经脉的剧痛占据满他的心神,脑子像被灼烧地失去思考能力,他拒绝去想、拒绝接受任何让他被迫面对现实的念头!   他是傅家的天才、傅家新一代最高高在上的希望啊!就算临时被排挤出来,等到他回去的那一天,凭他的实力,还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人物——他怎么能被废,他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一个废人!   疼痛渐渐侵袭麻痹他的大脑,身体因为失血和损伤变得无力,傅鸣喉咙里断续发出无意义的悲嘶,眼睛直勾勾地失焦。   这是一场噩梦,他怎么可能会见到傅修,他早就被他设下陷阱送进云城研究所了,没错!这不可能是真的,傅鸣昏沉黯淡、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脸上露出一丝祈求。   傅修眼神渐渐平静,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傅鸣,他手上的剑在微微颤抖。他站了一会,才忽然把剑收了起来,一手拎起傅鸣的后领,像拖死狗一样将他扔出了门外。   “你不杀他?”顾绯问。   傅修沉默了一瞬,“也许活着对他来说最痛苦。”   “……我也不想沾上亲人的血。”他声音低沉,又说道,“那个苏月琰大概会来给他报仇,人来了我们不怕,万一她动用热武器?”   “那也要她用命用。”顾绯说。   苏月琰却没有很快赶来。   傅鸣被人废了的消息在雁城就像是炸了锅,一下子就传遍了。傅鸣刚被扔出去就被人送到了苏月琰的别墅,他已经苏醒过来,苏月琰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像疯子一样嚎闹,满脸血污和涕泪混在一起,全无往常风流幽默的贵公子气度,苏月琰顿时就皱起眉。   傅鸣一看见她撕心裂肺地扑上来,“琰琰、救我!快救救我!”   苏月琰在他的手碰到自己长裙之前躲开,她救不了他,傅鸣也是明白这一点的,他只是疯了一样胡乱求助。而好半晌没有回应,傅鸣呆愣地抬头看向苏月琰。   她的脸上有惋惜、有愤怒、有震惊,就是没有悲伤,他忽而像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来,脸色隐隐扭曲,终于又强迫抑制住。   苏月琰的裙角在他指尖一闪划过,“把傅队长带去好好医治。”她上楼了。   傅鸣这是被废了,苏月琰不是不心痛,她更加感到震骇,她的战斗力也只是跟傅鸣差不多而已,只不过多两个保命的法子。而复丹田续经脉这种逆天之事,她怎么可能做到?!   傅鸣变成这样,对她来说也是极大的损失,她为了他前前后后可付出了不少好东西!想到这,苏月琰又是一阵心痛。   让她紧张地感到心慌的,是打伤傅鸣的人的实力如何?!   “回大小姐,就是新来的那几个人,出手的人就是跟傅队长有关系的那个。”旁边的下属跪在地上禀报。   “就一个人出手?”苏月琰声音一沉,急道,“资料都拿过来给我看看!”   “是,大小姐。”   苏月琰接过薄薄的几张纸,最上面是放大的照片。   她一眼就看见一行人里跟傅鸣眉眼最相似的那个男人。他身材高大精健,从侧面看眉目锋锐,英武不凡,身上带着一种拔刀出鞘的凌厉之气,苏月琰的目光凝住,即便敌我不明,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比傅鸣有男子气概多了。   甚至实力也比傅鸣强得多。   她若有所思,目光落在自己搭在纸边肤如凝脂、优美纤长的手指上。   瞬间,眼中闪过一抹光华。   这个男人的照片后面是一对中年男女的,两人明显是夫妻,但看上去气质可亲,之后是另一个男人……苏月琰扫了一眼,立时就呆住了。   她盯着照片上的面容,这个男人当时仿佛察觉到什么,正朝拍照的镜头看过来,苏月琰看见他的正脸,脑中霎时只浮现出八个字,“剑眉星眸、谪凡仙人”。   那双眼睛!像幽深的无底的星空,她只看着照片就感到心旌摇曳,世间竟有此人!   两个如此优秀的男人,她忽而恼恨起来,她为什么先遇到傅鸣,被他所骗!   她对着照片痴痴地看了一会,期待地翻向下一张,这张却是一个年轻女人,苏月琰不由目光苛刻地仔细衡量,姿色比起她也不过尔尔。   苏月琰心里既觉得轻松又感到丝丝灼痛,像被嫉妒的毒牙咬噬。   这个女人是谁?跟他们什么关系?亲戚,还是——   这种世道,摆着一副没吃过苦头的样子,最有可能就是依附男人生存的低等女人。苏月琰嘴角撇起不屑,这种平庸无能的女人就该滚到自己该呆的地方去。   她匆匆扫过文件下方寥寥无几的信息,从其中得出几个人的关系,看见那女人和另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她一下子攥紧了手,指甲掐到掌心。   等着瞧。   她的目光顿在那两个男人的名字上,傅修,穆棠。   “今晚八点钟在一楼举办宴会,去把他们请来,记得,用贵宾之礼!”   下属眼中一瞬划过艳羡,恭敬地应道,“是,大小姐!”   苏月琰嘴角顿时抑不住地扬起笑,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吩咐,“为我准备沐浴。”   傅修拿着几张精美的请帖进了屋内,脸色显得意外,“来请我们去参加晚宴的。”   “鸿门宴?”顾爸一下子精神了。   顾绯皱眉,“态度又不像,反而像是要拉拢我们,我们还没暴露实力吧?”她一直隐匿着修为,而师父的修为……大概根本没有人能看透吧。   “我觉得就是个陷阱。”顾妈抱着小哈插嘴,小哈也跟着汪汪了两句。   “你想去吗?”穆棠看向顾绯。   他眼神温柔地让顾绯一下子撇过头去,声音都有点僵硬了,“去,去看看,了解这个基地的上层情况。”   穆棠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师父自能护你周全。”   “是……谢谢您。”她垂下眼睑生硬地道谢,师父这些天总是盯着她看,让她越来越紧张了。她却没有注意到这一刻,傅修刻意转开视线的黯然。   顾绯他们确实是抱着打探情况的目的来参加宴会的,顾爸妈以防万一,悄悄进了洞府。   如今已是末世,所有人留在身边的衣服都是以行动方便为主。因而别墅二楼露台上,倚着栏杆的盛装女子远远看到顾绯穿着一身便装前来,眼中划过一丝轻蔑。   这丝神情一闪而逝,她微抬着头目光安静地望向遥远夜空。白皙裸-露的手臂、肩背在夜灯映照下格外令人怜爱。   她身穿洒碎星的渐变夜空色鱼尾长裙,带着薄若蝉翼的镂空白纱手套,散落的小半发丝被风轻轻扬起,显得气质孤谧飘渺,又透出几分脆弱堪怜。   顾绯一行人也远远就看见她,准确地说是捕捉到练气六层的气息。顾绯片刻后皱起眉头,“感觉不太对劲,不像是自己修炼上来的。”她不自觉抬头看向师父。   穆棠察觉她的视线,柔和一笑,“是因为奇遇,实力被强行提升。看她手上的指环有储物功能,气息很古老。”   “果然,”顾绯也注意到,“怪不得连肉体都还没有淬炼完就练气六层了。”   “这样强行提升,会有什么后果吗?”傅修询问。   “会,根基不稳,而且很长时间都不会有寸进。”顾绯语重心长地笑道,“所以你一定要踏踏实实地努力啊!”   他们走到别墅门口不远,那露台上的女子幽幽叹了口气,低下头欲转身的瞬间,视线和他们对上了。   她仿佛惊讶、又有点娇羞慌张地撞进傅修眼里,但一瞬间就撇开视线,淡然地扫过穆棠,拂身离去。   傅修突然顿住脚,表情有丝迟疑。   他看向顾绯,却见顾绯果然满脸的卧槽,“她看上你们了。”她肯定地说。   凭苏月琰那根本不能完美控制肉体的水准,她很容易在表情和眼神波动中被高等修士一眼看穿破绽。   而傅修是因为……那种眼神和伎俩他从小就在各色场合见过了无数次。   顾绯抱着微妙的心情走了进去,她还从来没有看师父被女人勾引过。从前师父遇到女修,对方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整个小修真界无人不知,师父他从不近女色。   这么想着,顾绯的表情突然不对劲起来。   她的眼神在师父身上转了转,又在师父和傅修之间转了转,穆棠忽然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顾绯立刻说道,脸忍不住红了一下。   好在前面的动静把穆棠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顾绯心里松了口气。   她看见刚才露台上的女人下来了,她走过的时候,两边人纷纷向她露出谄媚讨好的笑容,然而她始终眉眼淡淡,精致的脸蛋却像含着一丝愁绪。   她向旁边侍者随意吩咐了两句,侍者传了话,主持的人就吩咐宴会开始。   音乐切换,舞曲响起来,顾绯几人先随意找了地方坐下了,苏月琰没理会邀请她的人,独自也坐下来,位置恰好在傅修目光的斜对面。   傅修正侧身跟顾绯说话,两人悄声交流着大厅里众人的实力和外面的布置,忽然脚步声走近。   一个穿着昂贵礼服、长相颇似以前一位电影明星的男人站到顾绯身前,优雅地欠身邀请她,“请问我有荣幸与这位美丽的女士共舞一曲吗?”   “不好意思。”顾绯摇头拒绝。拒绝的同时,她注意到对面苏月琰瞬间咬牙的表情。   男人脸上露出明显的尴尬,他已经半伸出的手有些僵住,顿了顿才重又笑道,“为什么不呢?”   “我不希望再被打扰,”顾绯也笑道,“麻烦你转告对面那个女人,少找事。”   男人的笑容一下子僵在嘴角,他手微抖,但在顾绯警告的眼神中不得不退开。他也没敢直接去找苏月琰,而是转到另一边后,佯装随意地跟侍者说了两句。   苏月琰离开座位,片刻后回来,脸色并不太好。她随手取了一杯红酒,款款朝他们几人走过来,目光刻意地略过了顾绯。直接走到傅修身边坐下,含笑问他,“几位面生,是新到雁城的吧?”   “是。”傅修瞥了她一眼,就转开视线。   苏月琰脸上泛起几丝红晕,她感到心跳地厉害,仿佛是初恋时才有的激烈反应,她有些紧张、口干舌燥,掩饰地抿了一口红酒,“请问怎么称呼,您贵姓?”   “傅。”   “傅先生,您好,我是军管会苏首长的女儿苏月琰,雁城的事情我还说得上话,几位要是有什么需要,不妨来找我。”她嫣然一笑,被酒气冲地有些晕,眼神不由透出朦胧迷离,“请问这位是?”   她期待地看向穆棠,微微睁大带着醉意的水润眼眸,她知道自己这样的表情是最美的,清纯中带着诱人,几分娇憨,几分妩媚,没有一个男人能逃出她的魅力。   穆棠如她所愿地转过视线,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无比冰冷漠然,却像看穿她所有的心思、让苏月琰忍不住心脏瑟缩了一下,顿时清醒了。   刹那后她从心底升起不可置信和一种被羞辱的愤怒。   她是雁城的大小姐!雁城说一不二的人物,连她父亲如今都不敢违逆她,所有人都是她裙下的奴才。自从她在大地震之前做了一个神奇的预知梦,并得到那枚指环,她就坚信她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苏月琰咬着嘴唇,高耸的胸部急速起伏几下,她又看了一眼穆棠,忽然起了一种试探的直觉,转向顾绯说道,“这位小姐怎么孤零零地坐着?何不邀请一位先生跳舞呢?”   顾绯还没说话,穆棠忽然收回停顿在舞池中男女暧昧动作上的视线,朝顾绯伸出手,“陪师父一起?”   “不……”顾绯的话音刚出口被截断。   “走吧。”穆棠决断地不容拒绝。   顾绯顺从起身,傅修坐在旁边皱起眉,苏月琰一下子脸色就青了!   她看着穆棠带着顾绯走进舞池一侧,他极其自然地贴近顾绯,伸手揽住她的腰,苏月琰感到刺眼极了。而同时她从四肢百骸里窜出一种隐秘的欲-望。   她心里止不住想着穆棠刚才那一声不容置疑的要求,让她忽然渴望被征服的快-感。   “傅先生,您不邀请我吗?”她似开玩笑地看向傅修,眼神里跳动着一丝火光。   傅修的眼神全神贯注地盯在那两个人身上。   ☆、第三十八章   顾绯感觉到师父的手贴着自己的腰后。   变幻炫目的灯光、耳中旋转的音乐和晃动人影都无法分散她分毫的注意力。她被迫贴地离他很近,他的发丝擦过她脸颊,手臂稳健有力地半拥着她,气息的侵略让她畏惧焦躁,撇开脑袋企图躲避。   只要靠近他,她就感到害怕,仿佛灵魂里有某种东西蠢蠢欲动地想要背叛自己。   师父放在她背后的手扣紧了些,她拧紧眉心。   耳畔传来一声低沉无奈的叹息,“顾绯,师父有一个请求。”   顾绯脚步忽乱,踩错了拍子。   “你可以不再躲避,给师父一次机会吗?”   穆棠看着她一直刻意撇开的侧脸,心里阵阵地哀痛和无奈。   “您说什么机会,师父?”顾绯也几乎控制不住情绪,她感到自己在被逼迫,“您不如坦率地讲出来吧!”   她像在发泄这段时间的紧张一样,“您到底又想做什么?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不能告诉我呢?!您放心,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您的恩情!”   “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从您那里得来的,您尽管拿回去吧!”   “您哪怕要我的性命,我也会自动奉上,这条命从来都是欠您的,您只需要说出来!”她一口气痛快地几乎在低吼,嗓子不觉沙哑哽痛,像在撕扯自己的心。   她眼里溢出温热的感觉,穆棠的手臂也僵硬极了,捏着她的力道让她感到一阵巨痛,而穆棠浑然未觉,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感觉到心像此刻这样地痛过,伴随疼痛还有一种无力抵抗的恐慌和绝然。   半晌,他才嘶哑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要你。”   顾绯的浑身像被毒芹的汁液麻痹了,又因复杂的痛苦和某种隐秘的渴望而感到心脏战栗。她瞪大眼睛,饱含泪水地盯着穆棠,他的表情是与她同样的痛苦。   他的心被凶狠和哀痛轮番撕咬,他捏紧顾绯的肩膀像要把她揉碎、融入身体里,他心里甚至升起一种残酷的痉挛,恨不得拖着她一起沉沦到深渊里,用黑暗禁锢彼此。   他以一种含恨的冷酷重复,“我只要你。”   顾绯呆了半晌,她的眼睛像褪去所有光泽,轻轻笑了笑,“那么我是您的。”她欠两世恩德,欠多年温情,百年还不完,那就还到魂飞魄散。   穆棠闭上眼,单手紧紧抱着她袖袍一挥,真气裹挟愤怒直接冲碎了紧闭的厅门!   巨大的裂塌声轰然响起,两人的身影流光般划过,傅修一下子变了脸色站起来,苏月琰却腿软地跌坐在地上,面无血色,整个大厅内慌乱起来。   傅修犹豫了片刻,咬牙追出去。   耳畔只有掩盖一切的呼啸风声,顾绯不知道被师父带着疾驰了多久,他忽然停下来,落到地上低头紧紧看着她。   她垂下视线躲避,心里已经冷静了一些,却没想到把事情搞成这样,心里千头百绪。   穆棠的手缓缓移到她的脖颈。   修长有力的手指卡住她的喉咙,迫使她抬起头来直视自己,他微微用力,感觉到皮肤下她的热血汩汩、鲜活的脉搏,他一寸一寸抚摸她的脸颊,眼神沉郁幽深。   顾绯有一瞬以为他想掐死自己,她却没有丝毫恐惧,而是露出一个像解脱的微笑,这微笑终于激怒了他。   穆棠用力抬起她的脸,俯下头就在顾绯以为他要亲吻上来的时候,他忽然僵硬,松开手紧紧地环抱住她,头埋在她的颈窝,仿佛无力支撑般跪坐到地上。   他一动不动地抱着她,顾绯感觉到他次次的深呼吸和颤抖。她强迫自己忽略封印下被唤醒的潮涌,这种前所未有亲密的姿势令她意料之外地心悸不止。   “师父……”穆棠埋在她身上吸了口气,语调说不出地哀痛,“师父不强迫你做任何事,也从不欺骗你。”   “师父这一次没有任何利用你的意思。”   “不要再对师父说那样的话。”   “呵……”顾绯仰起脸,眼睛止不住发热,一股酸涩感直冲鼻腔,“对不起,师父。”她哽咽道。   “乖,”穆棠手托在她脑后,带着血丝的眼睛饱含感情,微笑看她,缓缓俯下,额头抵着她,轻轻亲吻她的鼻尖,试探地落在她脸颊。   顾绯僵住,却没有躲开,她没有察觉到真灵封印边缘碎裂的微小空隙,一种温柔的沉醉令她恍惚,落在她柔软的唇上。   舔舐、辗转、亲密而夺神,直到穆棠抵开她的牙齿,更深入的气息交换让她清醒过来,泪水划过眼角。   “顾绯。”穆棠心痛又失望地哑声唤她。   顾绯一味摇头,她唾弃和嘲笑自己,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为之不顾生死所渴望的,现在送到她面前,她却已经失去勇气。   她过去和现在所有的决定都仿佛被动摇。   她深吸口气,“师父,我们都好好想想。”   “……好。”   他们此时身处的地方是一片旷野,放眼望去,一片漆黑无尽的夜空闪烁点点碎星,静谧孤寂,“回去吧。”穆棠向她伸出手,顾绯犹豫了下,还是把手递过去了。   穆棠没有催用灵气赶路,而是就这么一步一步往前走,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顾绯做的那样。   她总是找机会假装没力气、或者直接提出耍赖的要求,要穆棠像个普通凡人陪她走路。   傅修快疯了。   那两人不知道发什么疯,在宴会上出手就算了,反正本来也没有隐藏实力的必要,但他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以穆棠当时的脸色,他想起来就一阵阵地害怕,他把顾绯带去哪了,他想做什么!傅修直接冲回家,没有,他在雁城整个转了一圈,也没有,他渐渐感到无力抵抗地挫败。   人家是师徒,顾绯当时都没有反抗,他这样又算什么。   他颓然地坐在屋顶,脑中一片混乱痛苦,直到远处的叫喊声将他惊起。   傅修一下子站起来,有种“是他们”的期望,但下一瞬就失望地发现不是。传来叫喊声的地方是居民区内层。   一幢别墅被火光很快吞没,映得周围在夜幕下烈红如血,许多人在叫喊、哭嚎奔跑,“怪物!怪物!”傅修辨认出充满恐惧的喊声。   一个一人半高的黑影从火光一侧跳跃出来,它似乎不完全是人类,身影畸形,它的速度极快,伸手就抓住逃窜的人,随手撕开扔出去,它的力量极大。   傅修飞快地靠近,一瞬间看清怪物的脸,看到小楼,他又被唤起当初研究所里痛苦的回忆,眼神顿时冷酷下来,欲跃出的动作也缓缓收回。   “苏大小姐!大小姐来了!”哭喊声带着渴望被救赎的希望,撕心裂肺响起来。   苏月琰窈窕矫健的身影出现在傅修视线里,她似乎也犹豫了一下,随即掏出一柄剑朝怪物袭击而去。她速度跟怪物不相上下,怪物第一时间闪避不及被她在背侧拉开一道口子,但极快地躲开。同时手臂狠狠击打向剑身。   苏月琰顿时感到巨力传来,她险些被震地长剑脱手。   她骇然,但没有时间思考,怪物旋身就向她扑来,苏月琰不得不招架,她使用的是傅家的剑法,傅修一看就了然,她的动作只能说熟练,却没有丝毫灵气和自己的领悟,此刻还能招架住就算临场发挥不错了。   苏月琰抽了一个空连忙吼道,“还看着做什么!”   “是!”旁边好几处传来应声,几条影子也围上来把怪物围在中间,这几人看上去是她的侍卫下属,此刻人人脸上带着紧张。   “这是哪来的鬼东西!”苏月琰瞪着喷火的眼睛质问侍卫。   “回、回大小姐,属下不知……”   “大小姐,属下以为可能跟先前城外突然出现的变异兽有关!”   那怪物突然扑向说话的侍卫,他骇地失声惊叫,同时枪声连连响起,打在怪物身上竟好像毫无效果。   苏月琰咬牙,心里掠过狠意,她袖中滑出几枚仿佛透明晶体雕刻的菱锥,甩手向怪物激射而去!   傅修发现菱锥在靠近怪物的时候突然像受到吸引一样加速、并且晶体变黑,苏月琰也发现了,她心头大惊,“魔气!”   怪物似乎没有多余的手段,行动受到子弹卡入的影响、避之不及被菱锥射穿到体内,它竟仿佛受了重创第一次发出几近失声的嘶叫,旋即畏惧地冲开包围逃走。   苏月琰犹豫一刻,还是追了上去!   傅修也明白了这怪物似乎跟他们没有关系,谨慎起见也跟过去,身影在他们后面鬼魅般难以察觉地紧随不舍。   顾绯和穆棠正走着,忽然眼角闪过一个快速前进的黑点,最后一个明显隐伏的,愕然就是傅修。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章   两人顿时严肃地对视一眼,立即朝那方向追过去。   追了片刻穆棠发现端倪,扭头对顾绯说,“前面有魔气。”   随着距离的接近,魔气越明显,顾绯想起来,“师父,会不会就是那个老道士说的魔修遗迹?”   “有可能。”   两人不约而同地匿形提速,眨眼便把苏月琰一行人甩到身后。前方荒草平原与夜空的朦胧交界处,有一块地方颜色渐变发深,黯气直地向上空冲去。   “是那里!”顾绯沉声。   魔气从一片地方已经向四周蔓延开,看在顾绯的眼里如同半空中凝固的魔影爪牙,走近后才看见,已经高高长起一人多高的荒草中散落了许多建筑的碎块废墟。   废墟的范围很大,旁边还有约亩许大深深凹陷的池塘,池塘里如今堆放着诸多工业废料。   穆棠仔细探查一遍,从半空绕到废墟的另一侧,指着被建筑垃圾遮掩的一处真气涌动,很快触到屏障。这种屏障非常简单,或是懂一点奇门知识找对方位在正确的时间打开,如穆棠就直接用真气找出阵门进入。   然而穆棠看到阵门皱起眉头,这阵法已经被损坏了……他环顾查探后发现,应该是跟地形的破坏有关。   恐怕也因此,魔气才会泄露。   两人先后进入阵门,眼前一变就仿佛到了另一个空间,光线很暗淡,但仍然能看清周围环境,只是找不到光源来自何处。   他们身处的地方像一个地下大厅,顶上和四壁都是光滑而毫无接缝的天然石壁,正对面一个通道笔直延伸向前方。   穆棠向顾绯伸出手,抓住她一起往前探去,刚一脚踩上通道,陡然空间变幻!   两人瞬间被传送到一个狭小通道,这个通道内到处是无孔不入的魔影,魔影在嗅闻到两人气息的一霎同时兴奋扑来,鬼叫般的磔磔声忽高忽低回荡!   穆棠在瞬间反应过来,“千魔噬丹阵!”他面色凝重地第一时间张开灵气屏障,将顾绯护住。   “师父!”顾绯惊道,“我们快走!”   她目光迅速扫过这个通道,却发现前后都被封住,魔气越聚越多,千魔噬丹阵是魔修中用来炼化修士金丹、汲取力量的邪魔阵法,师父如今才筑基,他如何能支撑住!   顾绯心急如焚,“不对劲,这个魔修遗迹怎么能保存地这么完好,大阵一点威力都没被削弱!”   穆棠竭力维持着屏障,“看看能不能解开前面的阵法封印。”   “那里魔气太重,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无妨,师父能护住你。”穆棠竟还对她微笑。   顾绯愠恼,“师父您专心解阵吧!”   穆棠凝神看了片刻,嘴里快速说起方位,顾绯目光紧随着一一找到,按照穆棠说的顺序默契地破解,然而这个封印阵意外地复杂,解开一层后竟出现了新的变化。   顾绯脸色变了,担忧地看向穆棠,穆棠皱眉,报方位的速度愈发快起来,顾绯眼疾手快地跟上,很快她灵气开始枯竭,毫不犹豫从洞府取出灵石握住手上一边吸收一边解阵。   快点,再快点,她心里紧迫地催促自己。   师父的灵气屏障变得有些不稳,光华开始闪动。   终于,对面的封印阵法纹路同时凝滞住,随后黯淡崩裂。封印崩解,顾绯还来不及开心,铺天盖地的魔气以更加汹涌的气势迎面扑袭而来!   她心脏一霎紧缩!毫不犹豫地一翻手玲珑盒拍向师父,黯淡的灵光罩刹那出现就要将师父罩住,却见师父比她更快一步地把灵气屏障全移向她面前,顾绯脑中嗡颤!   她仿佛听见一声碎裂的轻响,师父挡在她前面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顾绯的声音发抖,玲珑盒黯淡的灵光罩仿佛风中烛火飘摇,她咬牙支撑住师父无力压着她的身体,疾速向前冲去!   黑雾越往前开始变淡,灵光罩仿佛随时濒临碎裂一般,师父喉咙里发出碎小的闷哼,听地让顾绯的腿都软了。黑雾终于彻底淡去,顾绯像扑倒一样跌坐在地上,把师父平放下来。   师父的面容扭曲而充满痛苦,黑气不时闪过,他拧紧了眉头似乎在全力压制。   顾绯的心痛极,魔气入体,就是在师父为她挡住的那一刻!   她忽然恨极自己从前没有抓紧修炼,至今只是筑基初期,才会在大阵中无法阻挡魔气哪怕片刻,而连累了师父。   她紧紧抓着师父的手,嘴唇颤抖,好半晌才发出极轻的、沙哑的声音,“师父……师父你不能有事。”   “唔……”穆棠满脸痛苦地似乎在回应她。   顾绯忽然想起来什么,她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激动起来,“师父!师父你听我说,你把魔气引到我体内,我帮你分担,少量魔气可以凭自身力量抑制住!”她说着抓住穆棠的手。   穆棠的手仿佛用尽力气一样挣脱开,他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胡、胡……闹!”   顾绯却不管,双手捏诀、真气就朝穆棠体内引去,他们的真气源出一脉,彼此间没有排斥,她想主动把魔气引过来,她的真气刚探到穆棠,就被他激烈地躲开。   “顾绯……你想让师父……一生后悔……你不许、师父自己……废了,也不许你、咳——”穆棠猛烈地咳出血来,黑红的血液从他嘴角滑下,触目惊心。   顾绯的眼泪滚滚流下来,她撕心裂肺般地哀叫,“我也不要、我也不要师父你再离开我啊——”顾绯忽然又想起这一世她看见师父的第一眼,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能为了他付出一切,她以为是封印被触动带来的幻觉。   而此刻她明白,原来她的本心一直都是如此,为了他,她做什么都可以,她不知道是不是爱情,是不是亲情,只明白他是自己最重要的……她一切情感的寄托。   “别哭……”穆棠牵动嘴角,像在笑,却比哭还难看,“找找,附近。”   他说的不清楚,但顾绯忽然明白,魔气在这里盘踞了不知道多久,天道绝不会允许如此极端的存在,必定有克制之物——她打起精神。   “师父,你在此稍等我片刻!”她把玲珑盒放在师父身上,神识判断了片刻,忽然朝一个方向走去。   她没有看到背后穆棠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她的背影,眼里有愧疚、有心疼,更有化不开的柔情。   魔气入体,若是换做其他筑基者自然会被吞噬污染灵气经脉、最终导致修为被废,甚至伤及性命,但他是天灵体,对魔气的克制天生就强大,本身又深谙天道规则。   体内的魔气在肆虐片刻后就已经被控制住了,然而在听到顾绯急惶脆弱的声音那一刻,他忍不住想逼迫她。   强迫她看见自己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通道内昏暗极了,顾绯的眼泪一直顺着脸颊往下流,她心焦如焚地奔跑,朝着她根据经验判断出的方位。果然,没过片刻她看到了一条暗河。   顾绯心里顿时一喜!她急迫地加快脚步几乎飞奔过去,魔修宗门往往存在这么一条暗河或是深潭,似乎这是冥冥中天道引导出的规则,为阴煞之地留一线生机!   然而几乎是立刻,她看清这暗河已经完全干涸了,顾绯腿一软踉跄几乎跌倒,她心里刹那被绝望充塞!   这巨大的情绪落差让她难以承受,怎么可能!魔宗为了留下传承,也从来谨守那一条规则,不可能里面保存完好却对暗河弃之不理!   师父还在等她!顾绯咬牙站起来,神识仔仔细细地扫视着河段,干涸的河床上层竟沉淀了一层提炼过的工业废渣……她忽然反应过来,造成河床干涸的也许是人为的地理环境改变。   然而她没有时间分神,忽然神识碰触到什么东西,像被电了一下。   顾绯瞬间大喜,她赶紧把那东西找出来,灵气挖开河床表层,果然,在下面的岩石缝中藏着一块奇异的石头,这石头外层像被泼了污浊的墨水,其中还透出点点碎小的金色。   顾绯失望地站起来,石头原本应该是通体霜白碎金的,那就是只在阴煞极地的暗潭中形成的霜金,聚一地阳炎,正好能用来帮师父镇压、吸出魔气。   强抑住心底的焦迫,顾绯把神识使用到最大限度,才终于发现一块被污染较小的,也不管够不够,赶紧往回赶去。   师父就在原地不远处倚着墙壁朝她的方向看过来,脸上带着苍白的微笑。顾绯见他自己坐起来,像是暂时控制住了,几乎要喜极而泣,她赶紧把霜金递给师父。   穆棠也没说话,而是闭目握在手中,盘坐起来,顾绯紧张地瞪大眼看着。   渐渐地,师父握在手心的霜白石头染上一缕墨色,那墨色进入石头后就像细蛇一样扭动,却如论如何不能脱出石头之外。墨色一缕缕地增多,顾绯心里的紧张也转为喜悦。   霜白被墨色完全染尽,穆棠松开它,睁眼舒了口气,“好了,为师这次多亏你了。”   “师父也是为了救我才……”顾绯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我们再去找找吧,您全清出来了吗?”   “此地诡异,先找到别的路出去为好,剩余一丝魔气,回去后为师可以自行逼出。”   “那就好。”顾绯松了口气,此时放下心来,再面对穆棠的目光,回想起自己先前的失态表现,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她尴尬别扭地撇开头,刻意忽略穆棠看向自己的视线,忽然在前方发现了之前忽略的一间石室,“看那里,好像有东西!”   说完自己当先过去。   “小心些。”穆棠跟在后面有些无奈,他没想到顾绯现在又开始装鸵鸟了。   这个石室就在靠近暗河河岸的一面,刚才顾绯因为你太过心急而忽略了过去,此刻仔细看则发现,这石室似乎是一个简单的修炼室。   确定门口没有隐藏什么古怪陷阱后,顾绯和穆棠一起走进去,只见室内空间不大,摆设却十分精致,玉石砌成的桌椅一应俱全,还有一张巨大的玉床。   地上残留了部分腐烂的丝绸纤维。顾绯蹲下神仔细查看后,露出疑惑的表情,“这只是普通的布料。”   穆棠手里正拿着一个小盒子,盒子缝隙里残留着些黑褐色粉状物,他闻了闻,说道,“以材料等级来看,这应当是供金丹期魔修服用的丹药粉末。”   穆棠忽而神识一扫,看向玉床,真气蓄力忽然劈过去,之间玉床上面一层咔嚓两声碎裂开,露出来一句尸骨。   这具尸体已经只剩下骨骼,骨骼通体就如墨玉一般材质,却透出一股子阴邪,顾绯一眼就看出来,惊讶道,“这是金丹魔修?”   他们之前被困魔气之中的困阵,也是对金丹期魔修最有用的千魔噬丹阵,然而通道口那个毫无痕迹、保存极为完好的空间转移阵法却是连顾绯前世也办不到的手笔——那至少是分神大能所为。   魔修尸骨之下还压着半张材质特殊的布帛,穆棠看了一眼,上面是一部功法的后续部分,他真气几下将布帛毁去,“这个石室就是那老道来过的地方,不过,他没发现尸骨,也没再敢往里面走。”   “那这边肯定还有出口。”顾绯想到。她现在也觉得还是出去为好,这个地方颇多诡异,明显不属于大型魔修宗门所在,既有大能手笔,又只像个金丹魔修的洞窟。   他们随后又发现了好几个石室,但这几个石室也只是金丹魔修使用的地方,里面不乏一些邪魔阵法的残留和炼制丹药的地方。这些阵法和丹炉倒是被时间几乎消磨殆尽,没有一个尚能运转的。这才是正常的情况。   石室分布在一条弧线上,两人谨慎地走了一段时间,终于又看到一条通道。   然而,刚接近通道,就听见不远处有打斗声,顾绯一下子听见傅修的声音!   两人疾奔而去,迎面看见傅修倒射而来,穆棠挥手将傅修接下扔到一边,打飞傅修的那道身影已经袭来,顾绯定睛一看,竟是苏月琰。   只是苏月琰此刻明显非常不对劲,她满脸黑气、表情麻木,双眼中只剩下墨色,她的实力却像暴涨,浑身气息犹胜筑基。顾绯不敢冒险,翻手一条丝带被甩出暴涨,灵气涌动地向苏月琰绵延击去,苏月琰竟用手生生拽住,魔气喷涌而出!   顾绯感到真气顿时被阻,并且还在不断被吞噬。她吃惊,傅修在一旁喊道,“她从前面的大厅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就被魔气附体了!”   顾绯真气涌动,血红色的绸布像巨蟒般发出咆哮,身体再度暴涨向苏月琰绞缠而去,苏月琰尽管力量大地惊人,却因为身体僵硬而被巨蟒死死绞住砸向一旁的墙壁,顿时喷出一口血!   她整个人借力从原处飞起,在半空中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生的尖嚎,浓黑的魔气从她体内涌出,一股诡异而强大的气息骤然冲起!   苏月琰的身周迅速出现密密麻麻无数泛着森寒的黑色菱锥,傅修骇然认出,这菱锥除了颜色外和她对阵变异人时所用的一模一样,但在刚刚击杀变异人的时候菱锥还是白色的。   “咻、咻咻!”   破空声陡然响起的同时穆棠真气化为屏障将黑锥的暴射统统挡住,苏月琰身周魔气翻涌更甚,她眼里充斥着阴森暴戾。   身形忽如鬼魅直接向顾绯袭来,顾绯没有丝毫迟疑地迎向她,血红巨蟒化为盾牌被她横持在胸前,浑身真气如锐剑直刺向魔影。   一红一黑在半空狠狠对撞,顾绯血盾直接仰击在苏月琰头部,她真气削断苏月琰整条左臂,黑色血液喷涌而出,苏月琰发出不似人类的嘶嚎。   顾绯翻落到她身后,血盾却被魔气侵蚀,她毫不犹豫地将之弃置,正要给苏月琰彻底一击,苏月琰忽然转过身,“要你……死……”   她喉咙里发出不清晰的咆哮,整张精致的脸已经完全扭曲成魔,身周的黑雾翻滚如黑龙朝顾绯势不可挡地扑去。顾绯脸色微变,玲珑盒翻出,几乎在灵光罩激活的瞬间黑龙就狠狠地撞击上来。   随着一道清晰炸响,从半空中袭来的冲击波将顾绯狠狠击飞,顾绯身形暴射还来不及喘息,忽然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人从后面单手抱住,去势被稳下来,她松口气,“师父!”   却听对面一声重重砸落的响声传来,被穆棠拎在另一只手中的傅修忽然喊道,“快看!”   顾绯连忙顺他所指看去,他们身旁的整面墙壁都在摇晃、巨大的裂隙快速延伸,正从苏月琰的方向开始坍塌!   穆棠拎着傅修、顾绯紧跟着浮空,苏月琰被塌陷的石头埋起来的地方传来浓郁血腥味,穆棠忽而有所察觉,脸色顿变,然而来不及,黑色的火焰陡然腾空,苏月琰整个人都被包裹在熊熊黑焰中。   她摇摇欲坠地爬了出来,随着魔气的燃烧,眼神也渐渐清明却更加疯狂,她哈哈大笑,却像看不见顾绯,“死了,都死了,苏月琬你去死吧——!”   她尖叫、大笑,仿佛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开始胡乱攻击,她摇摇晃晃地、朝倒塌的墙壁里面走去,那里面一片黑暗,明明没有任何阻隔,却一丝光线也没有。   苏月琰站在黑暗的边界,一半的身体隐没在里面,她忽然回过头,露出半边脸朝穆棠诡异一笑,“跟我走吧,我们应该在一起。”   穆棠顿时觉得喉咙涌上腥甜,他的心忽然下沉,伸手在嘴边一抹,手指上染着黑色的血。   什么时候?   他几乎有点没反应过来。   之前残留的那一丝魔气已经被镇压住,却在刚才被苏月琰唤醒了一样,穆棠浑身发冷地发现,就连天灵体也无法压制住它!   他当即全神贯注地调动全身真气企图包裹、控制那丝魔气,然而魔气竟陡然变得无往而不利。它所过之处真气全部被吞噬、从一道黑线眨眼间就涨成魔蛇,几乎是毫无阻拦地游走进了丹田!   穆棠的脸色煞白,就算是天灵体,被毁了丹田也无法挽回了!   他一瞬间就有了决断,甚至来不及吩咐顾绯一句话,当即就着这个姿势,丹田中的道基和真气狂暴地旋转起来,裹挟着那一丝诡异魔气,全身经脉中的力量都被调动。   顾绯目光惊恐地盯着师父嘴角那一道黑色血迹。   她看着师父忽然变了脸色、然后身周灵气急速涌动,甚至附近的灵气也如潮涌来,这是要,强行结丹!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再虐你一次_(:з」∠)_   ☆、第四十一章      天地灵气不断地涌入穆棠体内,几乎毫无阻碍地被吸收,这就是天灵体的好处。真气源源不断汇入丹田中,在道基外围形成一个高速漩涡。   与此同时道基在向内部坍缩,那一道黑色裹挟在其中格外扎眼,然而穆棠此刻并不分神去理会。   他闭目凝眉,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慎重。   顾绯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紧张地连呼吸都忘记了。   她的额际流下冷汗。她尽管不确定师父突然强行结丹的原因,但毫无疑问是遇到极危险的事——最有可能的就是师父体内的魔气作祟!   师父一定能成功的!她在心里不断地默念。   道基坍缩地很顺利,以穆棠对规则的理解和元神的强大,结丹第一步简直可以说轻而易举。随着坍缩的进行,真气凝聚地越来越紧密,而从道基中心渐渐产生出一股斥力,就是此时!   穆棠猛然催动,丹田内的漩涡陡然发出亮白光芒,光芒急剧收缩成一点,然后扩散、黯淡。   只余下一颗滴溜溜旋转的白色圆丹漂浮在原处。   而美中不足的是,这颗圆丹的白色表面仍然盘踞着一抹黑气。圆丹的旋转还没完,一点透明的火苗忽然从丹心内部亮起,火苗蹿出、温度升高包裹圆丹持续淬炼。同时,穆棠的元神嗡然鸣颤。   像恍惚中脱离肉身置身于虚无,他的面前是一条巨大浩瀚而不知所止的星河。   他看见无数碎星光点从他虚渺的体内浮到半空,那是一幅幅画面,是他的无数记忆。有和师兄弟一起学艺的日子,有师父一去再也没回来的背影,有曾经的挚友向他攻击来那一刹狰狞如魔的脸,也有他在凡间行走时遇到一个小女孩的画面……   种种都是过往,穆棠心中生出怅惘、怀念,看着它们向星河飞去。   而留在他身边的星点,是他每一次对道的感悟、是无尽寂寥途中永远无悔的决心。   穆棠虚幻的元神被点点星光笼罩,终于最后一个星点也飞出,却是他在这个世界与顾绯重逢的那一幕。   顾绯的脸被泪水包裹地璀璨夺目的脆弱,她捂着胸口哭中带笑地跌跪在地。穆棠的思绪回到那一刻,他微微心疼,竟仿佛忘记了身处的环境,微笑地向那颗星点伸出手去……星点落在他手心的瞬间,他被剧烈传来的疼痛夺回神智!   就在他握住星点的霎时间,原本已经被淡淡炼去黑气的圆丹陡然生变!   丹火像失去控制陡然蹿高、猛烈地扑出,穆棠痛地一下子睁开眼、从喉咙里猛呼出口气。他脸煞白,而圆丹已经响起清晰的破碎声、圆润表面剥裂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缝,随即坍碎成粉。   丹碎,道绝。   穆棠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好半晌,才抬起头,看见顾绯哆嗦的小脸,她的眼神颤抖地不敢看自己,脸颊已经被泪湿满。穆棠忽而露出一个黯淡的微笑,“傻徒弟,哭什么。”   他伸出手去擦她的脸,为她抹去眼泪,却越抹越多。   “师父,师父你……”顾绯说不出话来。   你为了修道付出了那么多。   你的问道之心何等坚决,在整个修真界,你都是众人仰望的存在。   你甚至连自己都舍去过,道就是你的一切。   顾绯为师父感到痛彻心扉,她不能想象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别人只看到他的辉煌,只有她知道他是多么心无旁骛地执着。   “乖,师父的修为毁了,可师父的道还在。”   “道即我心,”穆棠没有说自己是因为什么才失败的,他摸摸顾绯的头,“师父的本心未迷,就不是绝境。”是的,他不相信这是绝境,就如他取那一枚星光,那也是他道之一分。   “道即我心……”顾绯喃喃重复。   “好了,至少师父没有入魔,还能陪在你身边,师父心满意足。”   顾绯猛然摇头,她的眼睛闪着决绝,“不,一定有办法的!入魔也好,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师父都还是师父,你入魔,我就帮你杀人,你生老病死,我就生生世世找你!”她说着喉咙哽痛、声音嘶哑,“我只想让师父别再离开我,我不愿意在这世上孤单一人。”   师父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的一切……她捂住嘴抑制悲声,灵魂的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片片碎裂。烈火溶成的禁制刹那飞灰,前世一幕幕,他牵着手,他的无奈,他的包容,他摇头看她炫耀新学会的法术,他最后命令她闭关修炼的严厉和凝重,像无尽的潮水淹没她的灵魂。   这些记忆、情感,都是她的一部分,如今回归,灵魂才真正完整,焚心阵的绝情由至情而生,顾绯忽然明白了。   我心是道,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师父的感情。   她的心前所未有地坚定、清醒,而就在这一刻,一种异样的波动被两人同时捕捉到。   只见原本的黑暗从眼前迅速褪去,而他们的心神上仿佛解开一层迷纱般,顿时感到刚才的一切都是恍惚迷离的。   “心魔阵!”穆棠顿时惊讶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   顾绯也倒抽一口气,只见眼前显露出一个宽敞完整的平台。   他们此刻正站在平台上,而身后根本没有什么坍塌的石壁,只有傅修远远地倒在平台边缘,紧蹙着眉头神情像在经历一个梦魇。苏月琰倒在石台另一侧,浓郁的魔气已经把她裹成了一个茧。   他们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引入心魔阵之中的,就连穆棠的心境修为也毫无察觉,这是何等大能手笔!顾绯脸色忽地一边,“师父你没事了吧?”   “没事,”穆棠笑道,“倒是经此一次,心境又圆满了许多,这回好像真的要突破了。”   顾绯若有所思,“恭喜师父,我也心境进益许多。”   “我猜这地方,恐怕不止是什么魔修洞窟吧,魔修的大能者怎么会设下这种明显为道修所偏爱的心魔试炼阵——”顾绯说着,忽然看见前方苏月琰发生了异变。   她仍未苏醒,而口中忽然喷出一口精血。随着这精血喷出,周围灵气骤然都被引动一般,同时她身上的魔气巨茧形态反击般变幻!   灵气与魔气就像相争一般无声冲撞在一起,那灵气不等魔气吞噬,就开始自燃,苏月琰体内的真气也回应般燃烧,她还没有脱出心魔阵,在燃烧中全身经脉、丹田尽毁,却从她的心口处浮出一滴奇异血液。   那滴血仿佛和脚下的石台呼应着——石台震颤起来,血红色光芒泛出。   穆棠拎起傅修和顾绯一起腾跃到半空,眼睁睁看着下方的石台表面一点点浮现出一个偌大的传送阵,血光渐渐黯淡。而传送阵出现的同时,对面的石壁隐约有一种空间扭曲感。   “秘境入口?”顾绯讶异,“莫非,里面才是那个大能所设的?”   “这个入口的阵法十分完好,和最开始的空间传送阵手笔很像,很有可能这才是大能隐匿的洞府,外面的魔修也许是跟我们一样,无意来此后发现了空间传送阵,他却没有找到这个入口。”   “怎么了?”傅修此时居然清醒了,发现自己人在半空中吓了一跳。   顾绯没理会他,她脑中又震惊又有些狐疑,“师父,这入口可是苏月琰的血唤醒的?”   穆棠也怀疑起来,“那大能和苏月琰有关?”可惜苏月琰的修为太低,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之处,而她人……穆棠看了一眼,人也已经死了。   “既然是大能留下的,里面说不定有这个世界上古修真时代的秘闻呢。”顾绯感兴趣道。   “等等。”穆棠忽然伸手将她拦到身后。   只见传送阵上忽然血色光芒一闪,就和刚才苏月琰唤醒它的感觉极像。 作者有话要说:  牙疼两天,我到底做了什么!   话说你们有没有暗搓搓嘲笑我,233333二缺作者除了心魔阵就没有别的招了吗?!   ☆、第四十二章      光芒转暗,迷蒙的淡红色中忽然出现几个人影,看身形是三男一女。   顾绯提起警惕,然而定睛看去,她竟发现那个女人,赫然就是当初他们在雁城外的荒野救下的那个。   “有人!”对方一个男子仿佛受到不可思议的惊吓,大喝道。   “是你们?”女人惊诧失声。   顾绯看见她的脸,此刻干干净净地,果然与苏月琰颇为相似,“苏月琬?”她问。   苏月琬面色一顿,点了点头。   那三个男子狐疑地在她跟苏月琬之间扫视,手中已经捏住一片传讯符。   “苏月琰死了,入魔在这石台上被烧死的。”顾绯告诉她。   苏月琬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但她还没有回答,旁边的男子抢先喝问,“你们三个是什么人?!”   顾绯眯起眼睛,“比你们早来的人。”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浮起怒气,冷笑,“赶紧滚,别上赶着找死。”   苏月琬有些紧张,在旁边悄悄向顾绯使眼色让她赶紧离开,她的表情看上去颇为惧怕,顾绯却从她眼中看出一种决绝的冷静。   顾绯猜不出她想做什么.不过她忽然想到苏月琰的死,苏月琬是否知情?这些人这么恰好地出现,要说背后没有计划存在,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有什么计划?大能的洞府背后存在什么秘密?顾绯刚生出怀疑,心里忽然就涌出一种蠢蠢欲动的预感——不能离开,必须进去。她转头和师父对上眼神,师父轻轻点了点头。   顾绯便看向那几个面色不善的男人,“你说让谁滚?”她同时撤去修为隐匿,筑基期的气息顿时暴露出来。   为首的男人正欲开口,忽然呼吸一窒,目光露出惊恐和不可思议.   他不自觉地倒退一步,同时另外两个人也发觉了顾绯的气息,顿时腿脚发软,手忍不住颤抖着,那个男人几乎是迫使自己用全力才捏碎传讯符。   感觉到传讯波动之后,他心里的紧张畏惧才稍松了一丝,嘴嗫嚅几下,紧紧盯着顾绯并没有说话。   他没想到对面看似无害的女人竟然是个高手!要知道他们上清宗修为最高的长老也不过是前不久才筑基的啊。   双方对峙一般,三个男人紧张焦迫地等着身后的动静,苏月琬仿佛看出什么,她看向顾绯的目光带着犹疑与几分不易察觉的期盼。直到他们身后的大阵骤然亮起白光,两道人影,一男一女出现在石台上.   苏月琬顿时恢复畏惧谦卑的神态,而男子无不露出喜色。   “师叔祖、师姑!”   “嗯?”新出现的男人中年模样,头发却有些斑白,他原本平淡的表情在看见顾绯几人后顿时露出不满,目光严厉地看向旁边的弟子,“这是何人?”   “师叔祖,她……修为……”   那几个先到的男弟子犹豫想要提醒,顾绯刚才自己刻意显露气息,他们才能捕捉到,而平常状态下就需要仔细察看。   中年男子听到他们的话,这才不以为然地扫视顾绯几人,脸上顿时闪过犹疑、不敢相信,最后露出惊容!   对面两个男子,一个并没有丝毫值得注意之处,另一个也只是练气三层,而那女子竟也是筑基修士,但跟他一样,都只是初期。   中年修士的脸色变幻后转为淡定,但眼神没有方才那般倨傲,而是客气地向顾绯问道,“原来是道友,不知道友来自何方?”   “你们又从什么地方来?”顾绯不耐烦这种无意义的试探,懒得回答。   “呵呵,我等是上清派修士,如今暂居京城,今日相逢道友,不如结个善缘,道友可有兴趣与我等一起留下来探看一番?”中年修士眼中划过愠意,但他忍了下来,并且撑着脸上的微笑说出邀请。   他看出顾绯他们是打算留下来的,若打起来双方定然是两败俱伤,他不清楚对方的底细,可自己……上清派就他一个筑基期,京都旁边有罗生派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上清派损失不起!反正,进去之后还不定会遇到什么,帮手也好,挡箭牌也好……中年修士盯着顾绯,心里暗暗盘算。   “看看也无妨,”顾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不过道友你们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了?”   “说不得胸有成竹,只是与此处有些渊源罢了。”中年道士身旁的女修冷冷地插嘴。   “哦?”顾绯仿佛不信。   却见苏月琬此刻仿佛下定决心,她抓住机会站了出来,向顾绯弯腰行了一礼,在后面的女修竖眉阻止之前,开口说道,“这位上师,此处确实与我们有些渊源。设下这阵法和里面小世界的人,是我母亲的先祖,我母亲生有我和妹妹二人,先前死去的那个正是我妹妹。”   “说那么多废话——”女修怒声想打断苏月琬,却被顾绯似笑非笑地一瞥,她那一眼蕴含威压,不过练气五层的女修陡然闭上嘴,脸色刷白。   “急什么,让人说完。”顾绯哼道。中年修士狠狠地瞪了女修一眼,女修瑟缩了下,退到他身后去。他的目光阴郁地在苏月琬身上停顿了片刻,泛出冷意。   苏月琬绷紧了身体,但仍决意继续低声说道,“在大地震前夜,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此处与另一个离雁城不远距离的地下深潭,也在梦里知道这是先祖留下的地方。但我自小与妹妹分离,感情不睦,地震后妹妹性格大变,她有一日忽然逼问我是否做了预知梦,我才知道她也在那一夜有所获得。”   顾绯盯着她,她觉得苏月琬说的也不一定是实情,或者她知道的也不多。那里面的秘境给她的直觉,绝不只是一个先祖留给后代的普通遗产。   “我从梦中得知,找到入口的办法是同时用血脉激活双向大阵,但妹妹变得十分残暴,对我百般逼迫,我深恨她,不愿意告诉她秘密,想办法逃了出来,有幸在半路上得遇上清派的几位上师,就把消息告诉了他们。”   “上师在那处深潭底果然发现石台,我想办法把妹妹诱入此处,果然激活了大阵,事情就是如此。”   顾绯听她说完,心里却猜测苏家血脉也许只是当初大能留下来的开启办法之一,在修真界类似的情况并不罕见。但她注意到苏月琬有意向她示好的同时,似乎不想被对方注意他们相识。   她不介意在态度上配合一下,遂嗤笑质问,“你们想必提前派人来过这里,才想出把苏月琰诱入的法子吧?”   三个男弟子脸色顿时变了变,看向中年修士。   中年修士沉声承认,“没错,是有几个弟子来探查过,却没有道友的实力和运气,刚一进入就被魔气侵蚀,已经被我亲手斩杀送回宗派。”   “是的,我恨妹妹,并且我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血脉后代在接近石台后会产生被呼唤感,而血脉后代一旦入魔,就会被石台大阵主动击杀后以血祭激活阵法,我就是想让她死。”苏月琬脸色苍白,眼里的恨意之外饱含复杂。   顾绯无所谓地说道,“这是你的家事,跟我们没关系,我们是不是太浪费时间了?”   “看来道友是迫不及待了,”中年修士看向顾绯一笑,眼带试探之意,“既然如此,道友不妨先上去试一试,贫道对阵法倒是一窍不通的。”   “让我们先进试阵?”顾绯一语揭穿他的心思,中年修士面色微沉,她也不介意,“那就试试吧。”   她说着拉住穆棠就朝入口走去,傅修赶紧跟上两人。一旁那女修眼中顿时露出讥讽,男弟子们茫然紧张,唯有中年修士露出几丝期盼。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   那新出现的入口就在对面的石壁上,如果察觉不到微微的空间扭曲感,单凭肉眼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任何异常。而就算手碰上去,触摸到的也是冷冰冰的粗糙石感。   单单一个入口并没有刻意设置太多屏障,顾绯将自身真气连接上去,入口光华流转,她随即感觉到一股艰涩的阻力,随着阻力的增大她输出的真气也加大对抗,人缓缓地穿透入口,消失在上清派几人的视线中。   中年修士眼中露出激动神色,但看着穆棠伸手拽住傅修也轻而易举地进入,他神色大变,后背顿时渗出冷汗。   “师叔,那个人也——”   女修士震惊的询问被他抬手打断,沉声命令,“我们也进!”   他心里已经怀有最坏的猜测,那就是对方实力可能远高于他,才让他完全察觉不出来。但无论如何,已经到了这里,他实在不甘心回头放弃。   值得庆幸,对方并不像嗜杀之人,否则实力真正完全占据上风的情况下,他们分明轻而易举就能把自己等人轰走甚至灭杀。   中年修士想到自己刚才心存利用试探的念头,就忍不住身上发冷。   顾绯和师父、傅修刚刚穿透入口,发现身前突然出现几道利剑如流光向他们疾射来!   “剑阵?”顾绯径直迎上前两部步,真气化拳猛然击出,将已经射到她面前的利剑轰碎成灵气,那灵气被轰碎后竟顺势进入她体内被吸收,效果不逊于修炼时候的感受。   “师父,这是试炼剑阵?”她反应过来,以前修真界三大宗派收徒的时候传闻就会使用种种试炼阵法,炼心炼身。师父出身大宗,他定然知道得更清楚。   另一边傅修使出长剑斩碎攻击,灵气凝聚的阵剑在碎裂后同样化为一团灵气没入。傅修愣了一愣,眼中的疑虑片刻后化为熊熊战意。   “向前走,不能退,此阵考验一往无前的勇气。”穆棠提醒傅修。   傅修点头,“好!”   他话音落下就持剑反向再度袭来的剑阵攻去。   剑阵似乎是根据各人的修为攻击,袭向顾绯的都恰好是筑基初期修士普通攻击,而傅修的就是练气层次。   这对他们来说并不为难,只是过了没一会儿,攻击渐渐密集,从前方、两侧激射的剑阵从接二连三到密集、到同时面对六七道方向攻击时,傅修已经浑身是汗,咬牙坚撑。   他身上有多道伤、都是没有躲开被击中的。所幸都只是伤在皮肉而没有损伤经脉,这大阵的目的毕竟只是试炼。以傅修的坚毅和从小所受磨练,这种伤对他来说几乎是家常便饭,他浑不在意,剑法也丝毫未乱。   顾绯分神注意着他,竟看他劈刺抵挡间挥剑渐渐多了一种难以言说、简单而美妙的韵律。   隐隐与剑阵相合。   他的表情极为专注,仿佛陷入一个自己的世界之中。身后突然传来动静,穆棠挥手在傅修身旁设置了一道屏障,让他专注于感悟而不被打扰。   身后远远出现的正是上清派几人,此刻都在手忙脚乱地抵挡攻击。他们明显是缺少战斗经验,尤其是那几个年轻男弟子,还需要中年修士分神保护。   而苏月琬神情紧张地紧缩在中年修士身后。所幸并没有剑阵从身后攻击来。   袭向他们的剑阵也在变密集,中年修士额头都是汗。他们虽有传承,但其实都早已残破不堪,手段非常贫乏,根本不足以支撑他护住那么多人。   他咬牙犹豫。   几个男弟子更是战战兢兢脸色煞白,八道利剑同时从三个方向激射而来,那女修大惊,用力过猛一下子失了准头。   中年修士顿时放弃男弟子去援救她,男弟子大惊失色,其中两个“啊”地大叫一声,猛扭头就逃。谁知刚一转身,朝他二人射去的灵剑就立即加速!   只见灵光如幻影般刹那出现在他们身后,刺穿丹田后向上一拉,快如削泥一般,两人血溅当场,苏月琬登时吓得惨叫!   那女修的嘴唇也抖个不停,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她也是大地震后才开始跟随师叔修炼的,从前哪里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强忍着没有叫出来也只是撑住身为修真者和长辈的尊严。   顾绯叹了口气,那两个弟子只靠着中年修士抵挡,自己并不奋力抵抗,甚至一遇到危险就逃,他们的心性不适合修真这条路,根本不该进来。   若是宗门大派挑选弟子,往往会留下一条活路,然而这种不知底细的秘境,失败往往有死无生。   但当她仔细看去,却发觉不对!   那中年修士多次攻击向根本没有任何剑阵袭来的空白之处,一次两次顾绯以为他是失误,但次数太多!   顾绯念头一转,忽然有所猜测,很可能这几个人还处于外面那心魔大阵的影响下!   双向夹击,肯定不好受。她仔细注意苏月琬的表情,果然她在惊慌的同时,仿佛还在忍耐什么。   这是何等厉害的阵法,竟仿佛植入人心,无迹无形,非自行破出而别无摆脱之法。   但渐渐地,顾绯自己也难以分神,剑阵攻击越来越多、让人感到难以招架,她身上的灵气罩被攻击地摇摇欲坠。反观穆棠仍然颇为轻松,挥手间无数剑阵湮灭。   他除了为傅修挡住干扰外,并不插手另外两人。   前方忽然冷光暴涨,几人身形难以控制地疾坠。   只见下方一片犹如宽阔广场的地方,中央树立的擎天般光芒巨剑,猛然在他们眼前炸裂开。化为无数小剑,将那一片视野都遮蔽地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向他们齐齐爆射而来。   顾绯深吸口气,真气涌动,拳化为水汹涌漫开,暗流冲撞中将小剑拖住,它们仿佛陷入漩涡顿时失去方向。   而这一刻,傅修身上忽然爆发出一股冲天剑意,以一种凌然不可挡的气势决然横扫。他的真气暴动一般涌出,竟与面前的无数小剑形成短暂对峙,而后灵气冲撞形成冲击波爆开。   冲击波蔓延到他自己身上的时候,他顿时清醒,才注意到阵法已经变了。   他们眼前一晃,身处之地就变成类似是一个独立空间的地方,四周茫茫。   傅修突然感觉到脚下异常,果不其然脚下厚重的土黄色忽然扭曲起来,眨眼可见空气被蒸烤地微微扭曲,一层黄色火苗扑出来!   傅修当机立断地用灵气隔绝开腿脚与下面火层的接触,他修为不够,无法腾空,而在这时头顶竟感觉到寒气逼人。他抬起头,只见头顶上方是一种深邃如黑的暗蓝,蓝色急剧向四面呈弧形逼迫而来。雾蒙蒙的空间上方向被冰层覆盖,霜白寒气没过片刻就弥漫开来。   脚下的火层在快速消耗灵气,傅修咬牙在这种冰火两重天支撑。   穆棠仿佛怀念地站了片刻,扫视一圈后轻叹口气,“修道之路,便如这冰火两重阵,需忍大痛苦,忍大寂寥,往前走吧。”   顾绯有点担忧地看了傅修一眼,跟在穆棠身旁。   灵气的消耗逐渐加快,因为越往前走,火焰与冰层都越发逼近,然而往前的路竟不知道有多远,视线只能看到前方一米左右,一米之外被迷蒙雾气全部掩盖。   这像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痛苦之路。   然而只能无尽地忍耐下去。   傅修渐渐感觉到灵气濒临枯竭,丹田里空荡荡地,经脉也几乎挤不出一丝,然而经脉的疼痛完全被体表被冰冻和灼烧的痛、以及心灵的焦迫枯燥遮蔽。   但他的表情始终没有露出一丝犹豫迟疑。   在他们身后看不见的地方,忽地腾起一阵大火,又吞噬了一名上清派弟子,而此时,苏月琬眼里的迷惘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警惕与权衡。   不止是傅修,当从冰火阵出来后,就连顾绯也感觉到心灵为之一清。   她封印感情和前二十几年死心塌地的凡俗生活到底对她的道心有所消磨,而如今,灵台明净仿佛彻底洗去了尘埃。   冰火阵后又是一阵,三个人刚走进来就仿佛失重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随即空间中凭空射出无数道荆藤向几人缠绕来。   这时,穆棠眼神一凝,猛然浑身真气爆发涌动,将傅修和顾绯卷住,同时手指一抹在半空中以血迅速画下几道神妙复杂的符箓。这符箓在完成的瞬间泛出金光,仿佛有功德妙音从中传来,随即在金光燃烧起来的地方出现一道裂缝。   穆棠直接从裂缝处将阵法撕裂,三个人这才感觉到脚下踏上实地。   “最后这一阵是誓心阵。”   顾绯转头向傅修解释,“就是强迫人发出天道誓言的阵法,一般会用在宗派挑选真传弟子的时候,或是修士在临死留下,逼后来人替他办事。”   “多谢您了!”傅修明白过来,连忙感谢穆棠。   穆棠只随意点了点头,他看向四周。   这里才是他们刚进入时在半空中看见的真正的广场。而广场上也确实矗立着一个高大的东西——那是个石碑。   几人正要走过去,后面传来扑嗵一声,回头看见正是上清派那中年修士和苏月琬。   苏月琬脸色苍白地看向他们。   顾绯倒有几分意外,苏月琬活下来不出奇,她毕竟有血脉优势,顾绯意外的是上清派还能剩下一个人——那中年修士。   不过旋即她就想到,这修士虽然看起来是中年模样,但筑基时人的肉体会返回到精血旺盛的时期,因此他的真实年龄并不一定就是中年。   若能在先前的灵气贫乏世界,坚持苦修到筑基突破之前,也不可谓不坚毅执着。      ☆、第四十四章   中年修士的脸色很难看,他身上也颇为狼狈,道袍下半截焦黑,破破烂烂地露出里面的软甲,而且就连软甲上面也被燎损了一片片。   “诸位道友的实力,胡某佩服不已,”这胡修士一见几人看过去,忙拱手恭维道,语气里有些小心翼翼,“若道友不介意,我就先行一步了。”   他心里其实十分忐忑。如今他是确认了,无论穆棠的实力还是顾绯的实力都是他不一定能敌得过的。何况对方人多,若一起走,前面要是有什么,他别无选择做送死的炮灰。   而要是他们根本不想让他走……   穆棠倒是没让他忐忑多久,他随意回答了句,“道友自便。”他随后几人转身仍要向石碑方向而去。   顾绯忽然停住,开口,“那位姑娘,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以免遇事拖累了胡道友,如何?”她指的正是苏月琬。   苏月琬犹豫地看向胡修士,胡倒是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屈辱和怒气,苏月琬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否则他何苦舍了自己的徒孙也要带着她。   但此刻别无他法,他只能忍气吞声,“道友相邀是你的运气,还不过去?”   “是,谢上师。”苏月琬立刻向他恭谨地行了一礼,走到顾绯旁边,眼中露出释然和感激。她一路来都在为自己的性命悬心,她没指望顾绯会再救她,又害怕胡修士杀她灭口,因而一直在想着怎么从他们那里逃脱。   她两次因为顾绯获救,心里对他们充满了感激。   胡修士眼睁睁看着四个人在前面走着,他面色阴郁地停顿一会,还是跟了上去。   石碑足有三丈宽、四十余丈高,如擎天般矗立在广场中央,四人站在它的下方仰着头望去,碑面上茫茫然什么也看不见。   穆棠忽然走上前附身以手触压石碑的偌大坐基,真气输入,从坐基开始一道道波动传递开去,石碑就仿佛被唤醒了一样,隐隐变得清晰。   胡修士远远看见穆棠的动作,连忙加紧步伐赶来。   而他还没赶到,就看见石碑上方大放光明,一个个复杂的发光符号依次出现在石碑前的半空中。那符号陌生地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文字,然而当胡修士看见它们,莫名地就明白了它们代表的意思。   “寂兮寥兮!天地之不易者,道也,天地之易者,吾也……”   泛光的符号在半空中一个个出现,包括穆棠在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住,他们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怅惘、惋惜。   那是久远的历史,埋藏在一字字中被揭开来。时间的重量剥落压下,沉地令人忍不住发出叹息。   事实上穆棠隐约也猜到了真相,毕竟过去的事情总是一再重复。   这秘境被开辟于修真时代的末期,当时天地灵气已经极为稀薄,而为争夺资源,道修与魔修的矛盾日益尖锐,最终爆发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让两者都提前走向自我毁灭,道修惨胜,残存的魔修狼狈逃窜,隐匿不出。   然而天地已经被这场大战严重破坏,众生涂炭天道失衡。面对灵气急剧被污染的情况,活下来的道修中分为两派。一派准备集合众人之力建立一个天地聚灵大阵,夺聚灵气,抓住这最后的机会疯狂修炼,以求得万一可能的突破飞升。   另一派则认为错误早已铸成,不可挽回,而放弃不切实际的妄想,打算聚集起来合力开辟一个宗门,将各自传承放入,以求能在无尽岁月中保存下去,流传到终有一日天地恢复的时候。   这便是这个秘境的由来,石碑的最后提及到,秘境共设七组相连的传送阵和开启的方法,苏氏和苏月琬所说的另一处的深潭下只是其中一组。   顾绯看完最后一个光芒符号,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忽然觉得有潮涌般的信息紧随着传入她的神识,她一愣,边接受边察看,顿时反应过来这就是石碑中提到的百道传承。   她转头去看别人,正和穆棠的目光装上,两人微微点头便都了然,而见傅修却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怅惘表情,显见是没有接收到传承的。   苏月琬和不远处的胡修士亦然。   胡修士目光从半空中瞥开,面上难掩激动焦灼,他向远处看去,影影绰绰地能看到几个高大建筑的影子。他望了望远处,又悄悄看向穆棠几人,闭上眼睛咬牙压抑着呼吸,手绷得紧紧地。   他不能去。   万一惹怒那几个人,他很可能保不住性命。   那是万载难逢的机会,也许他能凭次青云直上、一步登天!   上清派的命运就系于他一身。   就算拿到了,也不一定能从那几人手下逃脱。   忍,等,等一个机会。胡修士在心里一遍遍默念,强抑下心中的狂热。   他表情变幻不停,顾绯早就看在眼里。此刻她倒觉得,这个人还有可取之处,起码没有被贪欲一下子冲昏头脑。   “一起去看看吧。”她询问。   穆棠点点头,胡修士狂喜,隔开几十米远跟在他们身后。   然而他很快就失望了。   这里的建筑古朴大气、完好无损,然而里面全是空的,空的!   这早在穆棠和顾绯的意料之中,毕竟在那么漫长的没有灵气的时间里,再多灵植灵兽丹药宝贝也必然被消磨殆尽。何况当初开建此处只是为了留下传承,那自然不会再额外仔细打理。   胡修士的脸色惨白地几乎令人不忍,就连苏月琬脸上也掩饰不住失望。   一路疾驰下来,傅修已经感到体力不支了,但他们也弄清楚了这处秘境的布置,果然是按照宗门样式,从山门广场到主殿、分阁、试炼场、后山等等一应俱全,当然无一例外都空荡荡地。   “师父,不如我们就选这里隐居吧?”顾绯忽然提议。   她笑着设想,“就像我们以前那样,然后挑选有天资的少年人,就从这里将那百道传承遍传天下,算还他们开山门的辛劳,好不好?”她尾音忽而婉转上扬,叫穆棠一下子想起她上一世惯常的娇憨语调。   穆棠的心一下子柔软地发酸,“好,就像我们以前那样。”   话音里的宠溺毫不掩藏。   傅修的脸色刷地泛白,眼神汹涌而黯然,他什么也没说地别过头去,恰好看见石碑上忽然通体蒙上金光。   金光如细碎的金点飘落下来,向顾绯飞去。   她的声音隐隐地在这一片天地回应,模糊而恢宏……百道传承,传遍天下。   “我这就算发下大志愿了?”顾绯自己也愣了愣,感受到金光融入体内的舒适、亲近,和那一份与天道莫名的联系,她闭上眼静静感受体悟。   穆棠的眼中含笑,万字碑有灵,是万年渴盼传承的执着之灵,如今她发自真诚许下了志愿,自然是要被碑灵感激回应的,因此修功德者,从不胡言妄语。   他挥手将顾绯与他们隔绝开,让她一个人静静体悟,一边向胡修士说道,“你方才都听见了吧?”   胡修士正满脸震撼地盯着顾绯,此时听到问话一个激灵,“前辈?”   穆棠淡淡说道,“你亲眼所见石碑之言,这秘境天地有百道传承,愿传于天下,是功德之事,你愿不愿出一份力?不必强求。”   “……什么?”胡修士下意识地不太相信,但他转瞬反应过来,“愿意!当然愿意!”   这简直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他来不及多想,仿佛被内心的激动驱使着一口气说出来,“前辈,只是如今道修已经极少,就我所知现在全华国也只有三个门派,第一当属我们迁移到京都的上清派,最高实力就是我这个筑基期,实在惭愧。其次是齐城的罗生派,掌门罗河在我两月前出门游历时正准备突破,再有一个,是一对兄妹,修习的是家传功法,实力不过练气七八层,倘许有些隐藏在民间不为人知的。如今通讯困难,这些人并不容易找齐。”   “无妨,只要在各城放出消息即可。”穆棠弹指间,两道流光分别射入胡修士与苏月琬的眉心。“这是最适合你二人的传承。”   二人愣住,只感觉到玄奥而极具韵味的信息流淌过心神之中,脸上顿时露出激动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再来三四章就好完结了啵~   ☆、第四十五章      胡修士和苏月琬片刻后回过神来,齐齐深躬施礼,“多谢前辈/上师。”   “也是因为你们天资足够,如果你们身边有品格不错的年轻人,也可以带来试试。”穆棠吩咐道。   “谢谢、谢谢,”胡修士有点语无伦次的感觉,他勉强自己镇定,但完全压不住眉梢的喜色,“前辈,敢问放出消息之后要如何?”   穆棠想了一想,“一个月后,就在这里开始招收弟子,品性优秀、有毅力的人不拘男女老少,均可前来。来了之后再测试是否有修炼的天分。”   “是、是,这个办法好。”   “那……”苏月琬看了看还在感悟中的顾绯,恭敬地收回视线,“上师,那我们就出去传递消息了。”   “去吧。”   胡修士连忙跟苏月琬一起退下,带着她从原处出了这片宗门。   穆棠的神识在宗门内扩散开,排查之后果然发现了七个传送阵,只是其中五组已经断开,想来是因为某些变化被毁坏了。他干脆将宗门内部的六个传送阵全部毁去,只留下外面魔修洞府内出入的那一个。   那金丹魔修想来是偶然发现了外面的空间传送阵法,才起心思将其占据并改称自己的巢穴,而空间阵法被他利用成捕捉牺牲者的陷阱。但最后他终究没扛过岁月的侵蚀,只能在玉床内化为枯骨一具。   不在大道上坚持到最后,就永远不能超脱生死的轮回,穆棠回头看了一眼闭眸的顾绯,心中升起温暖和感激。所幸,他们一世又一世,终究能够相守在一起。   顾绯眼睫微抖,缓缓从天道主动赐予的感悟机缘中醒来,她深深出了一口浊气,只感到心胸清朗旷远,她看见了未来的路,清晰而漫漫,世界在她眼中变得不同,就像打开了一个更远更大的天地。   她感觉到穆棠温暖的视线,两人相视一笑。   穆棠从心魔大阵中破出时就有了要结丹的感觉,此时闲事暂了,他正好趁机冲击金丹。   一行人出了宗门,来到地面上的荒野,顾绯在一旁为他护法,而傅修远远地观看感悟。对他来说,这是一次机不可失的经验。   顾绯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不是她不相信师父的实力,而是之前大阵中的经历让她心存余悸。但这次,穆棠从头到尾都很顺利。   天灵体的确具有不可比拟的优势,天道并未对他的结丹施加丝毫阻拦,而他的心境修为早就远远超过了实际修为,几乎濒近真正的圆满。   不过片刻间,顾绯和傅修就注意到灵气聚集到他头顶,四方彩云来拜,八面天音齐鸣,一种玄奥的波动降临到穆棠身上。   他睁开眼,微笑着站起身,顾绯露出欣喜的表情,“恭喜师父重回金丹!”   傅修有点不明白她为什么说是重回,但他也紧随着恭贺道,“恭喜前辈结丹成功!”   “嗯,同喜。”穆棠点点头,久违的力量一点一点回到体内,确实让他感到轻松愉悦。   而约定的一月之期,就在修炼中悄然度过。   这一个月里,雁城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大小姐苏月琰失踪,而原本的大小姐苏月琬突然跟着一个中年人归来。   紧随着她的归来,当初那桩变异人袭击案最先被解开谜底。苏月琬宣布变异人已经被诛杀,而那幢被袭击烧光的小楼居住着末世前的一位外地厂商,厂商的工厂位置恰好就在那魔窟的上面。   短短一天后,傅鸣自杀身亡,苏陶远宣布将军管会首长的位置让与自己的长女苏月琬,而军管会其余的中高层们竟无一人提出反对。   整个雁城上层流传着一种诡谲压抑的气氛。   但在这种气氛中,雁城百姓的日子却好过起来,苏月琬从苏月琰留下的戒指中得到大批物资,雁城本已停止的救济再次开始发放。每日辛重的体力劳动减轻了近半,大量底层管理监工被清理辞退,而对进化人征收的重税也降低到正常水平。   雁城人人脸上都开始露出笑容,仿佛阴云终于被挥开,迎来了不那么安全,但至少能暂时支撑着活下去的阳光。   苏月琬在上层所有人的战战兢兢中得到了下层群众的支持与爱戴。但胡修士已经不耐烦了,“已经够了吗?”他催促。   “够了,这样就可以了上师,”苏月琬恭敬感激地回答,她想了想又补充道,“看那二位上师的反应,我觉得功德是对修炼有好处的,您认为呢?”   “……多说废话。”胡修士对她的小心思感到有点不爽,但他自己心里其实也一直琢磨这件事,因此才纵容甚至帮助了苏月琬的行为。   雁城的变化,与各大城市比起来,就像是大浪潮里的一朵小水花。   一个关于修真学院的惊人消息,在城市基地之间飞速传开。   人们将信将疑、但有怀抱着期待忍不住想确认,不足一个月的期限,根本来不及做什么挑选,甚至有的地方花在路上的时间就不止这些。但还是有无数得到消息的人或自己结队、或遣人前往确认。   时间很快到了约定的当天,胡修士根本不敢进入宗门去提醒,而是跟所有人一起焦虑忐忑地等在外面。   原本荒芜的旷野上此时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遮阳伞把一片开阔的地面遮盖地严严实实。声音闹哄哄地,喧嚣嘈杂无比,随着日头的推移,让人心绪越来越烦乱,甚至额头和后背渗出汗。   “胡掌门,消息是你放出来的,你不会是糊弄我们的吧?”罗生派的掌门罗河等得不耐烦了,他径直找到胡修士面前质问道。   罗河已经筑基成功了,态度才敢如此嚣张,胡修士冷哼一声,他这些天参照功法解开了不少心头的迷惑,此刻看罗河就像在看跳梁小丑。但旁边听到的人都竖起耳朵,视线投向这里。   他见状微眯起眼睛,讽刺道,“罗掌门,你要是怕被糊弄,怎么还大老远地来了?”   “我罗河好歹是一派之尊,也要为我下面的弟子们考虑,胡掌门,你却含含糊糊地不把事情都说清楚,突然来这么一手,我们可是心中不安呐!”   “消息中已经说了,是两位前辈道友心怀慈悲,欲献出修炼之法,建立修道学院,以拯救天下苍生于苦海,其余的无可奉告!”胡修士语气硬起来。   “哟,口气不小!还拯救天下苍生于苦海,真当自己是菩萨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罗河嘲笑得不可自已。   他指着胡修士,正要继续相激,忽然感觉到周围安静了下来。   他顺着旁边人的视线扭转头,看见半空中忽然光芒大盛,从一个悬空的门内走出来一对年轻男女,那女子只是筑基初期修为,男子却看不出来。   罗河呆住,但他隐约从那光门的背后看到了无数灵草、珍奇的灵兽,还有一阁阁的丹药典籍、各式发光的法宝,他的呼吸急促、眼睛赤红起来。   前辈?能有多前?大家都是天地生变后才开始修炼的。   顶多比他高个半阶,他可也是筑基了!罗河看到那么多天材地宝,他心里的欲望急剧膨胀、他的理智被贪念迅速代替,但他自以为自己在清醒地盘算。   在场的不少人都是与罗河同样的反应。   这片场地刹那安静了许多,但很快嗡嗡的言语低声震动起来,半空的光门缓缓关闭、消失,原本蠢蠢欲动的人群乱起来,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快去抢啊!”   人群像被崩断了神经,不顾一切地一拥而上!   罗河带着自己的几个弟子一马当先,就连胡修士也被感染地狂热、心思蠢动犹豫起来,唯有苏月琬静静坐在原地,冷漠地看着这些疯狂而不死活的人。   穆棠和顾绯并肩站立,看见这些人的狰狞表情,顾绯微微摇了摇头。穆棠看上去毫不意外地样子,他在罗河挥出一柄长刀、暴涨的灵气马上要刺中自己身体的一刻伸出手。   他平平淡淡地伸出手,轻轻一握,没有任何灵气波动出现,就看见罗河的灵气连着他手里的长刀一起片片碎裂。   罗河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血还在脑中沸腾,心跳还没来得及冷却,只看见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伸到他眼前,他刚生出躲开的念头,脑袋已经被扣住。   他的灵魂瞬间震荡碎裂,彻底湮灭在这个世间。   穆棠把他的身体抛下去,这一幕唤醒了一部分人,他们停下脚步,表情发白地开始后退。   而另一部分人仍然盲目地被欲望控制,穆棠轻叹口气,他的真气震荡如潮,在半空中波纹般辐散开去。   震荡的真气不断触动人群,让人灵魂如遭击打,猛然醒过神来。   人们的心冷彻下来,同时又跳如鼓擂,他们亲眼看见了,那个男人如此强大!然而他们刚才的行为无疑冒犯了他,罗河的尸体此时才被他们看在眼里。   人群如潮水退开,罗河无声无息地躺在前方空地上。   只有寥寥数人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不由控制地上升起来,其中也包括胡修士和苏月琬,短暂的惊慌后其他人注意到这两人的淡定,仿佛才察觉出含义,喜不自禁。   “余者,不合格。”   “每三月逢月中开宗门,检测收徒。”   两道声音从半空中飘下,再看去时,人和光门都已经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到完结的脚步了咩~   另外新坑开始日更啦,有兴趣去瞅瞅咩,链接在文案上~   ☆、第四十六章   荒野上发生的这一幕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传遍了所有城市安全区!   那一天光门消失后,众多蜂拥欲抢的人有的痛哭流涕、有的懊悔不甘,也有的心怀恨怒,但没有一个人能释然那一句冷冰冰的判决,不合格。   然而其他人从其中得到的是希望,变得强大、活下去并掌握自己的命运的希望。   对更多的势力来说,这不啻于当初那一场大地震带来的震动!   不约而同地,无数人向荒原赶去。   三个月后。   顾绯已经是筑基中期修为,而傅修则已是练气六层。   荒原上整个变了模样,搭了密密麻麻的帐篷,分成一个个小区,倒是没有人动土木,一来不值当,二来摸不清所谓“上师们”的喜怒,经历了上一次的考验,这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穆棠和顾绯再次出现,上一次被收容进去的人也跟随着一起出来,此刻俯瞰下面的人,面上无不露出喜悦与自豪。   底下有仍然记得或原本就认识他们的人,控制不住发出惊呼。旁人听见解释后,眼睛仿佛迸出火热的渴望。   穆棠静静看着他们,其中明显有一些成组织的队伍,在人群中拢成一个个小团体,有一些气质不俗的人物,带着热切而不乏审视、疑虑的目光看过来。   他跟顾绯都仿佛在等待什么,而傅修的眼神在扫过一处是刹那变得锋利。他看见了傅家人!他一下子攥起拳头,胸中涌上杀意。   “等等,有机会的。”顾绯提醒他。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人群中有几十个人终于露出端倪,这些人仿佛接收到什么信号,同一时间从地面暴起,身形向穆棠几人激射而来,各色武器都被亮出。   与此同时枪声也密集地响起,人群发出惊呼、慌乱奔号。这些普通人根本没有想到袭击还会再一次发生。   “真是不见棺材不相信。”定位系统都已经失去作用,难道以为凭这点热武器和进化人就能拿住他们?顾绯体内真气涌动,瞬间在身周布下刚好将几人笼罩在内的防御罩。   子弹击打在防御罩上甚至激不起半点涟漪,一枚足约13mm口径的子弹破空而来,却也拿防御罩无可奈何。底下不少在奔逃中仍注意着这边的人,脸色都变了。   而飞跃上来射出武器的进化人里,就有傅修认识的。他给自己套上防御术后身形瞬间闪在人群中,逼近了他的目标,那个人是傅家下属,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认出傅修,但傅修简简单单一拳轰在他身上,这个人就如流星一头栽倒向地面。   傅修身形不停,在半空划过一道残影,几个闪跃,逼近了傅家的队伍。傅家人已经注意到,为首带队的是傅家家主的兄弟,傅鸣的叔爷爷。   他看见傅修当即惊恐怒喝,“小畜生,你要恩将仇报不成!”   “恩已还完,我来报仇!”傅修怒声大喝,这个叔爷爷曾是在他养父掳回他母亲时力保傅家不施加处罚的人之一,傅修想起来就被烈火烧灼着心脏,他迫不及待、他等了多久啊!他被仇恨积郁着发出一声孤狼般凄厉的长啸!   傅家人已经见识过他的身法,此刻听到这一声中的受伤,顿感慌乱绝望,却逃无可逃。   傅修闪动在人群里,一招重击在带队者的心脏,顺势曲肘击中下一个人的丹田,反身掐住脖颈扔飞另一个,他身体的每一处都是武器,他甚至没有抽出长剑,没用一招剑法。   二十年受的苦,母亲最后的疯狂绝望,研究所里那些暗无天日的冷酷触感,当愤怒燃烧到极致,他更愿意用手来亲自撕裂血仇!   顾绯远远地看着他,在他迅雷不及掩耳地解决傅家队伍后传音过去,“傅修,可以了!”   她的低喝在傅修耳畔响起来,带着唤醒神智的力量,让傅修顿住身形,表情渐渐恢复冷静。他转头看向顾绯,缓和了眼神点点头。而此刻那些进化人也已经被其他弟子解决地一干二净。   枪声稀稀拉拉地停止了,人群的奔逃也停下来,所有人表情凝滞,有些人的脸色却开始苍白、掩藏不住惊恐。   穆棠伸出手,他的手指每点中一个人,那个人就浮到半空中,一开始人们投去的是欣羡,但很快他们注意到这些看上去是被选中的人,脸色无不战栗如土。   “杀戮过多,有违天和。”穆棠淡淡的声音在这一片地方回荡起来。   但他不等这些人眼中露出希望,继续说道,“然尔等用心险恶,利欲熏心,一朝得势无益于民,就留下吧。”说着,这些策划指使了这场袭击的各基地大小头目们,仿佛被无形的绳子捆绑起来。   他们张着嘴叫,却只能看见口型,听不到任何声音传出来,身体动弹不得,被扔到一边。   其余人看着,不免从心底生出敬畏与寒意。   顾绯却从人群里看见了纪览晴,她仔细打量他,发现他穿着普通的佣兵迷彩,身上并没有任何军衔官阶标识。   几个月不见,他仿佛沧桑了许多。顾绯怔了怔,随即想来,大约是云城有什么变故了。   他的身旁跟随着几张眼熟的面孔,大多是他在云城的亲近部下,乔班长也在其中,顾绯直接以灵气将几人托来,纪览晴见她发现自己,眼中露出激动之色。   “好久不见。”他露出微笑,掩饰住心里之前的几分忐忑。   “愿意留下来天天见么?”顾绯也笑道,她发现了纪览晴表情的端倪,但并不介意,而是直率地发出邀请。   “求之不得。”几个人相视一眼,都欣喜不已。   顾绯却没有见到胡修士口中的那一对兄妹,想来也许是出于谨慎,也许真的并没有得到消息。她倒无所谓。   这一批的人太多,不可能一一甄选,但这三个月里,他们脚下的荒原上已经被穆棠和顾绯联手布置下炼心大阵,初步筛选应试者的心性。   而之后的步骤,利用宗门内本就有的那三个阵法便可以。   倘许是这段时间以来的末世经历真的给人们带来许多磨练,最后通过炼心考验的人竟比顾绯预计中高了一成有余。   她跟穆棠对此也感到几分惊喜,毕竟,能通过的人越多,无论如他们,还是对天道、这方天地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随着这些被选中者和先前被束缚中的袭击元凶一起消失,无数人失魂落魄地停留在原地,逗留了许久后才缓缓散去。   一部分没有参与袭击的基地、势力领队却不约而同选择在雁城聚首。   ☆、完结章   纪览晴看着眼前这一屋子目光殷切的各大基地代表们,一霎涌起感叹,人生的境遇是如此不可捉摸。   五个月前他还在为老首长对自己的怀疑、疏远而感到心寒,三个月前他面临被指控种种罪名,那些罪名无不曾是老首长亲自指示的行动,而对方私下传达来“网开一面”的情分却是逼他自动离去。   纪家远在天边,插不上手,纪览晴认清现实,正好得到雁城传来的消息,一咬牙决定来试试,陷阱也罢,确有其事也罢,反正他暂时也无处可去了。   他却一点也没料到这一幕。现在,老首长的新任心腹、他的敌人就弯腰躬在他对面,诚惶诚恐地提出请求。无论有多少不甘心和嫉恨,对方此刻都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这些人都是三个月前那次聚会后,齐聚在雁城的各大安全区或势力的代表。那一次聚会让他们彻底认清了这几个横空出现的神秘修道人的实力。   胡修士和罗河是何等骄横狂妄!身居他们这种地位,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两个遗存道派的种种手段,然而那些神仙手段在那两男一女三人面前竟不堪一击。   更有人已经用血的教训付出了代价,他们被吓破了胆子,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而同时,他们心中无不燃烧起渴望,上天入地、仙家手段,谁能不向往!   不管那三个人所说的传道天下背后有什么样的阴谋,这个险,都有人迫不及待想冒!   纪览晴站在房间中央,清咳了一声,环视四周,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气氛静可闻针,又暗涌着焦躁、迫不及待和忧惧。   “你们说的,我已经听到了。”他终于开口,他因为跟这些人打交道最多,因而被顾绯选出来宣布决定,同时跟他们扯皮。但看情况,这些人战战兢兢,事情应该顺利地意外。   “三位上师对前两次发生的骚乱感到非常失望,因此短时间内,宗门不会再举行收徒仪式。”   “啊?怎么——”立刻有人控制不住失望出声,但纪览晴的目光扫过去,对方的声音生生卡在喉咙里。   “别急,上师既然立下志愿,就一定会传百道于天下,因此,我代表宗门愿与各位商议,在各位所属的安全区开办一家道院学校,在本地甄选弟子,教授修道知识,只要天资和心性合适,不拘身份、年龄、性别,人人可来就学,诸位意下如何?”   “这……”一群人脸上无不露出喜色,相互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最后推举出一个人,“有这样的学校,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这是造福天下的大好事,上师们胸怀宽广、品德高尚,让我们佩服不已,但不知,我们需要付出什么条件?还有,这学费、课程项目和师资?”   “条件,就是场地你们来提供,师资和课程由宗门指定,至于学费,前三批全免,此后的再议。”   纪览晴停顿了片刻,等他们议论暂息后才问,“是否还有异议?同意者一个月内来签署合约,不过这合约,可是能签不能毁的,你们可想好了。”   他最后发出一句警告,身影就从众人面前消失了。   看着这一幕神奇手段,人人面面相觑,心中滚烫起伏。   “签不签?”一个人的声音冒出来。   “签!妈的,老子说什么也得签,”有人冲动地吼起来,“大不了就是一条命,给野兽咬死,被太阳晒死,这鬼世道哪天天上下刀子老子都不奇怪了,还不如冒一次险!”   “对!签!”人群中响应的声音纷纷传出来。   ——————————————————————   六十年后。   湛蓝的天空下,明亮刺眼的阳光洒遍大地,雁城外曾经灰败的大片荒野已经被丛林覆盖,而丛林边缘的草丛一直蔓延到远方,并被一条奇异的宽阔轨道从中间横切开来。   一阵机械轰鸣声正由远而近地响起,正是一列火车,渐渐驶进了视野。   从火车的前方,轨道两侧渐次亮起符纹般的线条。   那亮起的线条恰好与火车下端凸起的装置吻合,若仔细看去,就能在刹那发现一层隐约扭曲的能量罩。正是火车穿过荒野的安全装置。   火车一直轰鸣着向前,行驶过约十公里后到达了设在一片空旷地区中的车站,乘客们纷纷准备下车。   有一部分人什么防护装置都不带就走了出来,仰头看向天空,引起后面穿戴防护面罩的人羡慕的眼光。不带防护的人都是修士,从五十年前那次大极夜结束后,阳光就变得越来越厉害,普通人不带防护站在太阳下,几个小时就会出现晒伤状况,若不及时躲避甚至会休克、死亡。   这六十年里人和动物都在持续进化,但进化人对阳光的抵抗力也只是更强些,长时间暴露仍然有危险,只有修士能适应这种环境的变化。   很快,随意带上防护面罩的进化人也下车,剩下的就是手忙脚乱穿防护服的普通人。   “不着急,一定要系好容易扯开的地方,看好自己的物品不要落下啊,别急啊,带孩子的旅客请看好自己的孩子。”一个拿着扩音器、胸前挂着导游牌的男人在下车口重复喊着,一边默数人数。   “看!那就是归真城!”早下来的旅客有人喊出来,手指着不远处一个巍峨的城池影子,“城墙真他妈高啊,这得好几十米吧!”   “兄弟你不知道吧?这城墙足足有五十米高,全是用前些年刚发现的那种隔绝能量的石头,叫什么来着……青界石!全是用那个砌成的!”   “这他妈得花多少钱,归真城这么有钱?”   “去去,别胡咧咧,这都是当年归真宗弟子自己采石头建的,他们可是为了感念顾师和穆师的功德!”   “嘿,那应该的,应该的。”最先感叹的人讪笑起来,他还要说话,被导游的哨声打断。   扩音器把声音传过来,“各位旅客们请排队上车,各位旅客们请排队上车,我们马上就要进城了。”   一辆更加宽敞的中巴开过来,听到声音的旅客纷纷钻进车里。车门关上,向不远处那宏伟雄壮的城池驶去。   车子在城门前的关卡停下,导游递交了进出证后才缓缓开进去,越是靠近这座城池,越感到那高耸的城墙气势逼人,沉沉的威势直压在头顶上,令人不敢妄语。   进入城门后,导游才开始讲笑话缓解气氛,同时介绍起这座城池的历史。   “众所周知,在六十年前,顾师和穆师心怀大慈悲,发下志愿传百道于众生,成立归真宗,并在各大安全区建立归真道院,由宗门弟子义务教授种种修炼法门……前三批免费入学的弟子毕业后感念二位上师,主动发起重建雁城的计划,并将雁城更名为归真城。”   “归真城建成之后,顾师将符箓、阵法、炼器等资料一并交予科研院研究,这才慢慢有了如今被广泛使用的修真科技,我们华国也因此成为全世界幸存人口和生存实力最强的国家。   据说如今西方还在混战之中,原政府、宗教势力和末世后崛起的所罗门新人类圣殿掐得不可开交。……好了,题归正转,接下来,我们将参观归真城博物院,在这里,大家将有机会见到顾师当年捐献出来的少部分物品。”   车上气氛顿时热闹起来,人们顺着导游的话题,互相聊天吹牛、交换自己知道的信息。   车在高高的台阶下方停住,旅客们排队下了车,在导游的引领下走进这座风格古朴而又肃穆的建筑,穿过两列十二立柱,踏入正厅的大门,迎面就看见墙壁上绘着一副巨大的壁画。   那壁画上是一个年轻女子在讲道的场景。画面的半空中飘洒着点点金光和香花,而壁画正中一名女子端坐在案前,目光澄净而庄严。下方依古礼跪坐着五排六列弟子,这些人的表情有的疑惑、有的恍然、有的肃穆、有的充满热切。   而在女子的身旁还坐着一名青年男子,男子星眸剑眉,儒雅俊美,他看似随意地侧坐着,手上在把玩一朵香花,目光却一直温柔地看向那名女子。   “这就是馆藏最著名的顾师讲道图,描绘的是六十年前,顾师初次开坛讲道的盛景,当日顾师口吐真言,半空中忽然雷声大作,而后金光漫洒、满天香花、仙音齐鸣,曾亲身经历这一幕的归真宗弟子们坚定认为,这种异象是天道为顾师贺。   当然顾师从未对此发表过评论,一切都只是我们的臆测。大家请看,这名坐在案前的女子正是顾师,而她身旁的青年男子,据说就是穆师。   坊间传言顾师其实是穆师的弟子,二人之间有一段缠绵悱恻的师生恋情……”导游一提到名人八卦就彻底收不住话闸了。   而他口中绯闻的两位主角之一,穆棠,此刻正守在归真宗的禁地后山一座洞府前,目露焦急与期盼。   洞府大门已经被茂盛生长的灌木荒草严严遮蔽,隐约可见的大门边缘也长着一层青苔,落满灰尘。忽然,里面有声音传出来,穆棠呼地一下子站起来。   只见那封闭已久的大门在他面前悠悠打开,而后荒草仿佛自动倒伏下来,一个人影只一步就从中跨出,出现在他面前。   穆棠露出喜悦的笑容,“阿绯,你结婴成功了。”   从里面出来的人正是顾绯,她感受着浑身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向穆棠点了点头,“辛苦师父守着我。”   穆棠抬起手,就像以前一样揉了揉她的发顶,“师父愿意守着你。”他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但那双眼睛里透出的情意,深邃而溺人。   一年前,顾爸和顾妈以近一百二十岁高龄含笑而逝,两位老人将顾绯托付给穆棠,这么多年里,他们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但从来也没有说出口,对顾绯的爱也不曾有一分一毫的褪色。   而小哈尽管成为灵兽,却因为资质平凡始终无法再次晋阶,在一直照顾陪伴它的顾妈去世后守在她身旁默默不叫,半夜后也跟着去了。   顾绯一夕之间承受这些,心潮翻涌,却仿佛有无数头绪、无数感悟,强撑着处理完顾爸妈的后事就进入后山闭关。   一个月前,穆棠就发现后山天象有异,日夜不敢阖眼地守着,终于在几天前,结婴天象出现,托功德的福,顾绯无惊无险平安成功,又稳固了境界后这才出关。   他握着顾绯的手,满心的平安喜乐。   “师父,你看!”顾绯忽然凝视向天空,惊讶出声。   只见天空上已经存在了六十余年的裂痕缝隙,此时突然从内部闪光一样,爆发出明显的亮度。   “终于,要开始了。”穆棠也看过去。   很快,晴天里隐隐响起雷声,前面的宗门内也传来阵阵喧哗,这些修道的弟子们都很快发现了天空的异常。   宗门的上空中浮起两个人影,一个是傅修,一个是那个胡修士。   傅修如今已经是归真宗宗主,马上就要结丹的修为。而那名胡修士这些年也死心塌地归入宗门,限于资质,现在还是筑基中期,平时主要打理宗门内务。   这两个人常年驻留在宗门,纪览晴则负责管理各地的道院,苏月琬自己申请了负责监管、处罚门下弟子违规行为的扮黑脸职责。   天空上的雷声越来越响,犹如时空的滚滚车轮碾近,裂缝中光芒大盛,刺眼的强光乍起,顾绯眼看着一片透明的东西仿佛冰融雪消般消弭与无形。   咔咔碎裂的声音接二连三、由弱到强,整个归真城里,哪怕看不到天空异象的人也都听到了,茫然地顺着众人抬头看去。   顾绯想起他们这些年陆续找到的其他遗迹,从里面凑出来的讯息。   当初那些建立结界的人的原意是建立天地聚灵阵,正如宗门石碑所述。但因为遭到宗门这派的强烈反对,那些人心怀报复,竟将大阵秘密改成了天地锁灵阵,将天地灵气锁于一界。   但他们这么做的同时,也困缚住了自己,除非突破,生死不得出。   天空突然暗下来,无数人发出惊呼,随即雷电像撕裂的巨爪,在昏暗中映照出一片片光亮崩碎的瑰丽奇诡景象。   风呼啸卷起,猛烈掀动两人的衣袂发丝,顾绯挥手立起屏障阻隔它,“世道要变了。”   当初那些进入锁灵阵的修士们,无不随身带着法器法宝,低阶的也许已经在漫长时光中粉碎,但总有一些最珍贵、最高阶的保存下来。   她的话音落下,光亮猛地刺眼乍起,竟照亮了一方天地。   紧接着,五道彩色光芒流星般划过天际,不知没入了这世界的何处。就在流光出现的同时,华国大地各个角落看见这一幕的人无不心思蠢动、血液翻涌。   “但跟我们没关系了。”穆棠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这个世界,是腥风血雨也好,重开天地也罢,阿绯,你下定决心了吗?结界破碎,时空正是最薄弱的时候,师父随时能带你走。”   走吗?顾绯想起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重见师父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而今父母已去,朋友们都会有自己的人生和际遇,世道循环,规则便是如此,留下无益了。   倒不如,去游历另一方天地。   她想到此处,抬起头看向奇诡如灭世的壮丽天象,微微一笑。   “好,师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完结,我的心情是如此激动……   陪我到这里的小伙伴们,我们有缘再见~~~~~~~~~么么么么么么哒窝会想你们的的的的的!!!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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